在排队去买冰淇淋的秦准回来之前,闻怀予很识趣的先行离开,没有多做停留。
只不过人是回到了沙滩伞下,心和目光没收回来。
闻怀予也觉得这样的自己颇为奇怪,熙攘的沙滩上明明有那么多的人,身各种明艳夺目颜色衣衫,他却能在人群中精准锁定女孩的身影。
她笑起来那么开心幸福,让从来冷淡惯了的他也跟着一起勾起了唇角。
可惜这样的愉悦并没有持续多久——
她离开了。
直至浅蓝色的裙摆彻底消失在海滩的另一头,闻怀予才不甘心地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落放在眼前蔚蓝无垠的大海上。
不过半小时前后的功夫,却觉得这片海已经和她在的那片不一样。
不够蓝,不够宽,不够赏心悦目。
这人也太多了。
抬臂枕在脑后,闻怀予看着那个在海浪里穿梭的黑白巧克力,唤了声:“霍珏。”
另一个躺椅上的人依然在和手里的游戏机较劲,“说。”
头都不抬。
“这么多人吵得我心烦,要不……”和亲近熟悉的发话从来不必太明白,他一定能懂。
霍珏手上的动作不停,已经垂头起身,如释重负,“走吧,我早就想回家了。”
吹着空调玩游戏多惬意,偏要来这热得要命的地方受罪。
友情只能让他坚持在这里坐半小时。
不能再多了。
于是,冲完浪上岸的贺行之看到的就是空空如也的伞下,和孤零零放在桌上的手机。
他们甚至没良心地开走了他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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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怀予没有回家,而是让霍珏把他送去了震寰集团。
天黑时,他拎着大包小包的袋子回家,急匆匆拿出行李箱来打包。
“昨天才回来,这是又要去哪?”江叔把袋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递过去,走到他身边想帮忙。
被闻怀予严肃拒绝了。
“去美国,”俊朗的面容没有多余的表情,话音里却是掩不住的兴奋,“机票我都买好了。”
是求闻知予找了关系,花高价买来的。
江叔不明所以,“去看二小姐?这些东西也不用从海城带过去吧?”
闻子珊在美国求学多年,早已经习惯了那里的生活。
而行李箱里的这些东西未免太过精细了些,甚至还有……
忙碌地身影一顿,闻怀予一拍额头,大受启发,连忙从袋子里翻出资料,给闻子珊打去电话。
这个夜晚似乎格外漫长,打完电话没多久庄韵诗回家,听老三儿子红着脸认真交代了前因后果后,兴致冲冲地又搬出一个行李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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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机场大厅人来人往,秦初背着书包乖巧地站在安检队伍的末端,小手紧紧攥着书包带。
哪怕在心中已经预演过这个场景无数遍,即将真正到来的分离依旧让她心底发酸发涩。
赵时晴站在她身边随着队伍挪动步子,眼眶红了又红,“落地了就给妈妈发信息,别舍不得花钱,要和寄宿家庭的成员们好好相处……”
儿行千里母担忧,分明交代过许多次,她还是不厌其烦的重复着。
“之前不是吵闹着让我送你,怎么突然又改了主意?”秦准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问。
为什么改了主意呢?
应该是从她偶然看到妈妈包里藏的离婚协议开始的吧。
为什么爸爸妈妈要离婚?因为爸爸总不回家,一回家就和妈妈吵架,摔东西动手是常有的事。
希望爸爸妈妈离婚吗?
希望。
其实秦初也考虑过,要不就放弃留学,在妈妈最需要的时候陪在她身边,哪怕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可这不是妈妈想要看到的,她懂。
哥哥已经是大人了,哥哥能帮助妈妈做许多事,也能保护妈妈。
所以哥哥要留在妈妈身边,而她不能停下脚步,要继续好好学习,让妈妈放心。
用力闭了闭眼,逼退眼中的泪意,秦初才笑着抬起头,“因为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
我已经可以为自己负责,妈妈不要担心,去过你真正想过的生活吧。
……
直到女孩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安检通道,赵时晴终于忍不住,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她问秦准。
甚至女儿离开前,她都没有告诉她自己打算离婚。
赵时晴的提议引来秦德山强力反击,他召集律师搜集甚至制造她出轨的证据,偷偷转移公司资产,到处散播不利于她的谣言。
如果这个时候贸然离开,她会在这场离婚拉锯战里输得一败涂地。
她不能走,打算让秦准送秦初去读书。
却被秦初拒绝了。
“怎么会,”秦准挽住妈妈瘦削的肩膀,轻声安慰,“妹妹长大了,她没有我们想的那么脆弱。”
也没有我们想得那么不聪明。
她知道了。
所以才不让他送她。
他的妹妹长大了。
……
沉闷的脚步声接连从中央的过道上响起,由近及远。
秦初偏头看向窗外,俏丽的小脸泪水涟涟。
哪怕再懂事再长大,她依旧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独自一人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有期待也有忐忑。
还有离开家的不舍。
越想越伤心,默默流泪变成不住抽噎,眼泪也越擦越多。
就在这时,身旁的空位上坐下一个人,衣料摩挲的窸窣声,安全带扣上的咔哒声陆续传来。
忙碌的声音结束,短暂沉寂了几秒,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自耳畔响起:
“秦初?”
原是该疑惑欣喜的语调,闻怀予甚至练了一路,此刻说出来却没达到预期目标。
分明带着笃定。
他就是为她而来。
女孩抽噎着转头,俊逸的面容带着浅淡的笑,却在看到她满脸泪痕时,幽邃眼眸中的喜悦逐渐淡去。
骨结分明的手指曲起,情不自禁伸到她颊边,想替她擦掉眼泪。
又堪堪悬停住,没有再往前。
秦初愣愣怔怔看着面前的人,卷翘的睫毛轻扇,蓄在眼底的水雾复又滑落。
闻怀予心头闷的厉害,终究是低低叹了口气,然后拉起衣袖,落在女孩眼底轻擦。
极尽温柔。
清朗沉稳的声音不复存在,只剩心疼和满满的低哄:
“别哭了,没事的。”
一切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