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裘指着那上面崔玉真的名字,愤愤道:“这几个字你敢说不是你写上去?!”
莫钦红着眼,神色严肃而坚定:“这是陛下的意思!他在临终前告诉我,他要将皇位传给太子,圣旨也是他让我写的。我本就是遵循陛下的遗诏做事,只是没想到......”
说着,他冷笑一声,又仿佛是在嘲笑自己技不如人:“小愿子竟然是你的人。”
崔裘站直了身子,威吓感立刻从四面八方向青年袭来。
森冷的视线打在莫钦身上,似是审判:“是,李愿的确是我的人。我也早就在乾清宫里准备好了圣旨。莫钦,你还是太天真了。我们精心策划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万无一失的准备。”
莫钦:“所以不管我怎么写遗诏,皇位都是你的。这只不过是一场骗局,是对我的考验。你早就不信任我了。”
崔裘:“算是吧。虽然你并没有通过,但朕不会怪你。只要你以后好好待在朕的身边。”
莫钦冷笑道:“这么快就改了称谓了?”
崔裘上前一步,凌厉的气场逼得他不由心跳加速,却仍是毫无畏惧地和他对视着。
只听他道:“不仅是朕,你也一样。等所有事情都结束了,朕就封你做皇后。而且这一辈子朕都不会有别的女人。整个后宫只会有你一个人。莫钦,朕当年对你的承诺,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莫钦闭了闭眼,说道:“我是先皇的旧人,没有子嗣,按照他生前的旨意,理应殉葬。”
崔裘哈哈大笑两声:“朕已经成了新皇,礼仪教统什么不是朕说了算!朕要你活,谁敢逼你去死!”
莫钦沉默了一会儿,再一次问道:“那太子呢?你就不能放过他吗?”
崔裘的脸色沉了下来,似是即将爆发的火山正积蓄着力量。
他抓住莫钦的双臂强迫他看着自己,声音隐忍着仇恨和怒意:“为什么你总是要想着他!他也是害死我母妃的仇人!”
“若不是太子的关系,皇后怎么会对灵犀殿出手!你不是说此生的理想就是为母妃报仇雪恨、让那些罪有应得的人偿命吗?!为什么要怜悯一个罪魁祸首!”
“如果他不知道呢?!”莫钦红着眼睛,大声喊道,“如果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皇后所为呢!太子那个时候才十三岁,他很有可能根本没有参与过这件事!你为什么不能查清楚!”
崔裘的双眼如同染上血色般浓郁,神态像是陷入了魔怔的人一般。
他睁大了眼睛望着莫钦,似是喃喃地念道:“不,这件事上没有人是无辜的。崔玉真和皇后一样都是凶手!不仅是他们,还有朝贵妃,还有父皇,他们明明都清楚母妃是被冤枉的,却还是任由她被诬陷死去!”
莫钦听了他的话后不由一愣,随后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陛下的死...跟你有关......”
崔裘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微笑,说道:
“是啊,你还不知道呢。我让人在他的饮食中下了导致阳wei的药物,让他觉得自己不行了。他那么宠爱你怎么能够接受这个事实。于是暗地里派我去找道士来炼制益气的丹药。”
“那些丹药虽然会让人一时强盛,却会在停药后陷入更严重的萎靡,根本不能停。我还命令那些道士时不时往丹药里加点水银。”
原来如此,难怪崔元珏明明身处壮年,却这么早就驾崩了。
莫钦看着表情扭曲的五皇子,顿时感到一阵恐惧:“是你害死了陛下.......”
“不!是他咎由自取!”崔裘大声喊叫着,“他明明知道母妃那件事里有多少人为构陷的成分,却因为想要收回将军府的兵权于是坐实了她的罪名!顺带将秋家铲除一空!他才是皇后最大的帮凶!死得该,死得该啊!”
说话间,少年帝王狰狞的面容上已然布满泪痕。
崔裘快要疯了,或许他本来就疯了。被刻骨的仇恨、无力的现实逼成了一个不择手段、残忍阴险的恶人。
谁还记得,他也是从前在灵犀殿里为了保护莫钦而勇敢地和崔阙作对的那个孩子?
那些天真纯善早就从他的人格中抹去,只剩下了仇恨和痛苦催生出来的歹毒。
看着这样的他,莫钦心底感到了一丝不忍。
但他仍旧说道:“如今皇位已经是您的了。陛下和朝贵妃已死,皇后也在您手里。舒妃娘娘的冤屈平反指日可待。但是,算我求您,如果最后查出来当年那件事太子殿下并不知情,至少留他一条性命。”
顿了顿,又道:“就算您不看在他是您兄长的份上,至少...也得顾及史官的笔,您不想在后世提起时背上弑兄的罪名吧?”
见都到这种地步了,莫钦竟然还向着崔玉真。崔裘明白,继续说下去已是没有意义。
他走上前,低下头狠狠地堵住了那张他朝思暮想也无比痛恨的唇。
莫钦被迫跟他交吻着,他无力反抗,只能逆来顺受。
一刻钟后,崔裘餍足似的退了出来。有力的手臂仍旧将人环在怀里,用一种深情得可怖的眼神望着莫钦:
“我承认,曾经的我就是个废物,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太子和父皇夺走。可是现在不同了。我拥有天底下的一切,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莫钦,当初就是太子觊觎你的身体将你从我身边带走的,既然你都能原谅他,还那么关心他,那为什么不能也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呢?”
“我会用自己的余生来补偿从前造成的伤害,就算你一辈子不原谅我,我也会竭尽所能对你好的。你永远都是我的哥哥。”十九岁的少年帝王眼里像是盛着光,卑微而虔诚,让人不忍心拒绝他。
少年不知何时已经长得英武高大,曾经在行宫中得小跑着才能跟上莫钦的步伐,如今却已经比他高了不少。
莫钦抬起头,仰视那张自己从小看到大的脸庞,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好陌生。
“不要这样叫我。”莫钦用清晰、郑重的声音说道,“被我当做弟弟的五殿下,已经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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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
秋泗在纠结了许久后终于决定帮莫钦这个忙。
然而放走崔裘的敌人、前太子殿下崔玉真,这个行为无疑是破坏了他自己当初许下诺言的前提。
谁也不知道,如果崔玉真活了下来,他和崔裘究竟谁能取胜。
可是...想到少年那副悲痛欲绝的面容,还有这些年来他们无底线利用他、抛弃他的行径,秋泗没有办法真的拒绝。
他最多最多能将太子送出城去,接下来的,就交给天命吧。
然而,在听过他来的目的后,崔玉真却拒绝了。
秋泗皱眉说道:“崔玉真,我不是为了你出现在这儿的。如果不是莫钦的愿望,我巴不得你快点死。”
“要是你担心会有危险,这么跟你说吧,我会先将你送到皇陵。你还记得崔阙吗?先皇将他囚禁在那儿,是朝贵妃用一些条件让我们答应照顾崔阙留下他一条命。这件事一直是我在办,就算是陛下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
“我会将你带去崔阙那里。而在皇陵底部有一条通道能够通往城外的燕山,到时候就看你自己能不能活得下去了。”
崔玉真靠在牢房的墙壁上,双目浑浊、一副了无生趣的情态。
曾经矜贵洁癖的少年郎如今却胡子拉碴、发冠凌乱、脸也脏兮兮的,活脱脱一个地痞子的形象。
他看着秋泗,淡淡说道:“杨家已经被灭门了,我母后也被崔裘杀了。你知道崔裘他做了什么吗?他当着我的面,让一群暴徒将我母后强暴至死!”
“他说这是在为舒妃报仇,而我母后就是陷害舒妃的罪魁祸首,他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莫钦之所以忠心于他为卖命,也是因为曾经受恩于舒妃,所以才要将我们这些仇人通通杀个干净。”
说着,面上挤出一丝难看的冷笑,“现在呢?莫钦竟还让你来救我,难道是为了进一步羞辱于我?再令我在城外难堪地死去,是吗?”
秋泗愣了一愣,他没想到崔裘竟然做了这种事。虽然皇后也算是罪有应得了,可是莫钦的事......
只听崔玉真继续道:“孤这一生,不是败给了崔裘,而是败给了莫钦。从爱上他开始,孤就已经输定了。爱人背叛、亲人惨死,孤有何理由苟活于世?不如再最后一次遂了那人的愿----他不是想要看着崔裘登上大位吗?孤死后,崔裘便再无阻碍。”
崔玉真的话让秋泗心中一震。
他本想说莫钦其实没有选择崔裘,而崔玉真这个时候如果能逃走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就在他准备开口之际,牢门外传来了若隐若现的脚步声。
秋泗知道,这下子他不可能救走崔玉真了,只能不忍地抽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