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一股冰冷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莫钦不由得回头望了过去。
却看见来人竟是自己的前老板陆乾知。
对方脸上的表情是一贯目空一切的冰冷漠然，似乎和平常别无二致。
但莫钦跟着他这么多年，早就能从他的微表情和眼神中看出他真正的想法。
陆总应该是生气了，而且还在生气中还夹杂有一丝丝恼怒。
但为什么会用这副神情对着他，就无从得知了。
苏明君先他一步起身，对陆乾知颔首道：“乾知。你今天带的女伴很漂亮。”他看向和男人挽着的白佳佳，眼神绅士而温和。
莫钦也站了起来，向前老板打招呼：“陆总。”
谁知陆乾知没有理会苏明君的话，反而对莫钦说道：“看来你在绍和那边混得还不错，才一个月而已就又成总助了。恭喜了，莫总助。”
话音冰冷，絮着十足的讽意。
莫钦被他话里带的刺扎了个莫名其妙，只能赔着微笑说道：“还是托陆总的福。”
陆乾知冷淡地从鼻腔挤出个“哼”，带着白佳佳入座了。
从始至终都没跟苏明君打个招呼，让随行的主办方都感到有些尴尬。
鹿鸣跟绍和是不和了吗？可这二位难道不是关系很近的亲戚吗？
那边，苏明君并没有要跟陆乾知计较的样子，淡定地坐了下来，笑容和煦依旧。似乎丝毫未放在心上。
反而调笑般跟莫钦耳语了句：“看来因为你的事，乾知对我这个小舅舅的意见很大呀。”
莫钦面无表情地想道：不，他不待见你纯粹是因为你拿白佳佳的事算计他。跟我有什么关系？莫带我，谢谢。
苏明君倒没有在这个话题上长谈，反而偏头看向隔着一桌的座位，似有深意地道：“据说那个刚入驻C市的新企业昌河的总裁今天也会过来。虽然在C市扎根很浅，但因为背靠大公司实力也不容小觑。话说你知道他吗？莫钦？”
莫钦抬抬眼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印着“昌河”名牌的圆桌还空无一人。
实话实说道：“只是略有耳闻。应该是几个月前才在C市注册的，那段时间我忙着鹿鸣内部的事，没有怎么关注。”
苏明君解说道：“看来鹿鸣的消息也不算灵通，连尉迟集团开在C市的分部都不清楚。而且，它的老板可是从国外回来空降尉迟做总裁的，似乎在内部还引发不小的争议。这一次来C市开昌河，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
“人还挺年轻的，有能力有魄力。真要论起来，各方面条件都不输于乾知呢。他若去交际场合露露面，众多世家小姐心里又要多一个金龟婿了。”他的语气不乏玩笑的意味，莫钦却从中听出不一样的感觉。
尉迟...这个姓不太常见，他们集团莫钦也知道，总部和业务不是都在帝都吗？怎么把分公司开到C市来了。
而且，一听到这个姓，难免想起跟他走得最近也姓尉迟的某个人。
苏明君这只老狐狸从不会无端提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如果他不是又在算计什么的话莫钦能把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正在莫钦思考恍惚的当，只见苏明君朝他身后伸出一只手，道：“尉迟总裁，久仰大名了。绍和苏明君。”
随即，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苏总，您好...”似是正要寒暄，却突兀地戛然而止。
然而，就是这短短的几个字，莫钦就已经听出声音的主人和昨晚在他枕边唤他“宝贝”的是同一个人。只是喑哑低沉魅惑十足的嗓音变成了客套的礼貌，但他绝不会听错。
那一瞬间，莫钦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的念头，但又仿佛什么都没想。
他转过身，正对跟苏明君握手的西装革履的俊朗男子，在那漂亮风流的面容上看到了因为震惊而凝噎的表情。
尉迟晟怔怔地望着莫钦，两人无言对视着。旁人从俩人的面上几乎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在风平浪静的表象下，是无数的暗流涌动。
苏明君打破了沉默，笑呵呵地道：“怎么，尉迟总裁和我的助理认识？莫钦，怎么不跟人家打招呼呢？”
莫钦上前，伸出手：“您好，晟总。”
尉迟晟无言回握。眼睛死死盯着莫钦，神色似是慌乱似是坚定。
不知何时，陆乾知也已经走了过来，目光不经意地掠过莫钦和尉迟晟交握的手上。对尉迟晟伸出手道：“鹿鸣陆乾知。久仰大名。”
莫钦自觉地想要收回手，却被某人死攥着不放，抽都抽不走。
抬起头，只见昨晚还跟他在床上打得昏天暗地的家伙正一脸复杂地看着他，仿佛想要解释，却碍于场合欲言又止。
那十几秒的时间里，三只手同时前伸。每一只都伸出了不依不饶的态度。
最后，还是莫钦微微皱了皱眉瞪了尉迟晟一眼，逼得对方意识到不妥松开手，才成功脱逃。
退到一边后，三个大佬声音如常地攀谈起来，丝毫不见方才的尴尬错愕。
一个是他的前任老板，一个是他的现任老板，最后一个更厉害，是昨晚还跟他混在一起的小炮友。
莫钦揉着有些发麻的手，脑海里复杂的思绪涌动着。他感到有些混乱，更多的还是震惊。尉迟晟竟然是昌河的总裁，尉迟集团的太子爷。
说实话，从前他从未往这方面想。就算尉迟这个姓氏在世家中不多见，但莫钦也只以为对方是某个旁系出来的纨绔子弟。
他做鹿鸣总助时，对这个归国回来还未掌握大权的太子爷并没有做过调查。到了绍和后，苏明君更是意外地不想让他查和尉迟家有关的事。导致今天相见，莫钦根本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纯纯震惊。
“前辈。”一个清亮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回过头，原来是李嘉言，他停好车后也坐到鹿鸣这桌来了。趁着陆乾知跟别人交谈，凑到莫钦身边。
莫钦点点头，面色下意识地温和不少。两人简单聊了聊工作的近况，莫钦还多嘱咐他要督促新来的白佳佳好好学学。
“虽然是陆总的女朋友，但该干的工作也不能够给她少，否则鹿鸣的名声传出去也不好听。明白吗？”
见他拿出了和从前一样训导后辈的语气，没有丝毫的尴尬，李嘉言这才放下心来----前辈表现得这么从容，看来表白什么的都是一场梦而已啦。
然而事实是，莫钦这辈子被人表白的次数太多，早就把那晚上发生的事忘光了。
新品发布会之后就是例行的酒会。莫钦跟在苏明君身边，敬业地为他挡酒，跟各个大人物周旋，忙得脚不沾地。
自始至终，都有两道目光若有若无地追随着他，一道来自坐在角落里闷闷喝酒的尉迟晟，另一道则是站在大厅中央全场焦点却无人敢上去攀谈的陆乾知。
尉迟晟想的是一定要好好跟莫钦解释清楚。否则他的脑袋里一定会把被迫害妄想症发挥到极致。
而陆乾知的思绪很复杂---莫钦是喜欢男人吧？他是暗恋我吗？那么多证据和细节，不都证明了这一点吗？可是他为什么要去苏明君那里？是放弃了还是因为太伤心了？他会不会其实很在意那晚的事？莫钦会觉得我太绝情了吗？
关于这些，莫钦都一概不知。
过了一会儿，他已经喝了不少酒，头脑有点晕了。便跟苏明君说了一声，独自去洗手间。
打开水龙头，冷水浇在面容上。他抬头望向镜子，看着镜子里的男人脸颊带着红晕，桃花眼里水光泛滥，像极了一只勾人的男妖精。
莫钦晃晃头，伸手去拿放在洗手台旁边的眼镜。
正在这时，镜子里却闯入了另一个男人的倒影。他二话不说把莫钦拉进最近的隔间里。
逼仄的空间中，两个满身酒气的男人对视着。
“晟总，不知道找我是有什么事？”莫钦看着男人紧绷的面孔，幽幽地开口。从他的语气中，尉迟晟能读出一点恼怒生气的含义。
于是死拉着他的手不放，仿佛只要一松懈，这人就会像泥鳅一样溜走。
“莫钦，你听我解释。是你说从来都不会关心炮友的工作和私生活，也让我不要关心你的，所以我才什么都没跟你说。本来想等你能接受我做你的男友再跟你坦白的，但是却在今天这种情况下提前了，我也没有想到。”
语气分外诚恳地道：“我的确是尉迟集团的总裁，这一次来C市是为了建立昌河作为集团在C市的分部。我知道你不喜欢跟交往对象在工作上有往来，但你也从没问过我啊。”说着还有些委屈巴巴的，漂亮的眼睛似乎都要氤氲出水汽，像一只被冤枉的大狗狗。
谁料莫钦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失去了镜片的封印，美丽勾人的桃花眼冷冷地蹙着，像是一位高冷勿近的女王。
“够了，尉迟先生。你敢说没有刻意瞒着我吗？”
“几个月前我还在鹿鸣就已经听说昌河入驻C市以及要跟鹿鸣合作的事。但过了几天莫名其妙没了后文。之后，我跟着陆总一起参加了两场酒会，只见过昌河的经理，却没见过他们的总裁。你总是能巧妙地躲过我每一回的行迹。我从来不信什么巧合，是你早就已经查过我的身份，所以才故意瞒我。”他的语气已经不是质问，而是笃定。
尉迟晟短暂地愣了一瞬，更加委屈了：“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莫莫。我是很想一直跟你在一起，不论是以什么身份。但你说过不希望我打探你的私生活，我怎么会去犯你的禁。相信我，莫莫。刚刚看到你的时候我也很惊讶。如果真是在一直瞒着你，怎么可能在今天这么重大的场合出现呢？”
莫钦没有回答，而是用一种怀疑警惕的神色瞪了他一眼。伸手去拉门把，似是想要出去不想跟他在这里纠缠了。
尉迟晟话还没说清楚，理由也没编好，怎么能轻易放他离开呢。
上前攥住他的手，一边解释一边又用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禁锢着莫钦。
“莫莫，我们先把话说开好吗？”
莫钦冷冽地瞪着他，道：“有什么好说的？尉迟集团一直在帝都发展，我没怎么关注是我的失策。但是你，从一开始就在我面前营造一个纨绔子弟的人设，让我放松警惕，更没想过调查你的背景。我从来不会干涉交往对象的生活，也绝不容忍有人偷偷调查我的事情。我相信堂堂尉迟集团的太子爷不会纡尊降贵专门来接近我一个小助理，但不管你初心是什么，这中间有没有别的打算，我都无法接受。”就差把“分手”两个字说出来。
尉迟晟预测中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眸底射出狼一般诡狡的目光，却在抬眸时转瞬即逝。
“莫钦，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莫钦冷哼一声。
“够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该回去苏总那边了，可以请您让开吗。”
眸眼生疏而冰冷，昨夜的亲密无间已然荡然无存。
男人的神色立刻阴沉下来，剥下名为温和的外皮露出真实的皮囊来。危险、幽深，像是要将眼前的人永远禁锢。
“等...”
他的话未开口，隔间的门却被人从外面拉开。
莫钦正靠在门边，一不留神便栽了过去，径直扑进一个宽厚坚硬的怀里。
一股冷清冷的檀香气扑面而来，熟悉而陌生。
“没听到莫钦说不想听你解释了吗？”
莫钦从男人怀里抬起头，便见到一张冷峻禁欲的脸上浮露着不耐烦的神色，似乎还带着几分挑衅。
“陆总？”
莫钦的第一反应是---刚刚的对话陆乾知都听到了吗？
随后迅速回想了一遍自己说过的话，并没有太明确的指向，这才安下心来。
有人在，尉迟晟没法再拦着莫钦。
只用阴恻恻的目光盯着跟在陆乾知身后离开的青年。
待人走后，才狠狠地锤了一下隔间的门板，发出剧烈的震响。
该死！明明让人查清楚了今天跟着苏明君过来的是他原来的助理，而且莫钦的手机定位也显示是在绍和内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狐狸般敏捷狡诈的眸光倏忽闪动了一下。难道，是莫钦发现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