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那场变故来得极为突然,或许也并不突然,它的到来是早有预谋的,隐藏于父亲们忽然整日不见的踪影上,暗藏于研究所紧绷的氛围里,或许还存在于谨莫名反常而他却未察觉到的情绪中。
在池礼最后的记忆里,昏暗的研究所里,他看到几道陌生的身影,闯入了研究所的地盘。
那些人身形陌生,不是研究所的人,也不是洛兰国皇室的人。
四周混乱一片,池礼被关在墙壁中用以藏身的机关里,动弹不得。
谨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什么一般,让他呆在这里,他的身体全然不听他的控制,心脏砰砰直跳,像是要跳出胸腔,四肢遵照着谨最后的命令,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陌生男人将针管扎入谨的后颈。
谨神情痛苦,片刻后,衣物裂开,鱼尾自身下出现。
池礼呼吸困难,眼泪模糊视线,发出了难以控制地呜咽。
男人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正要寻着声音过来,被鱼尾卷住,下一秒,尖锐特质的刀刃挑开鳞片的一角,扎入了谨的尾中,血液流了一地,但谨未曾出声。
男人似乎是感觉到危险,不能再拖延时间,又往鱼尾处用力地扎了几刀,在最后一刻,谨都没再往池礼的方向看。
谨以不容拒绝的姿态,让池礼藏在墙壁的机关之下,最后一句话,是让池礼等他:乖,在这里等我。
池礼当时不知,现在才恍悟,那是谨在道别。
池礼看着血泊中的谨,唇被咬得血流不止,那时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杀了那些人。
那天过后,时间没有再给池礼喘息的机会,他甚至无法靠自己找回谨,更让他无力的,是父亲们得知后却并不感到惊讶的神情,只是无奈、悲伤。
自那起,池礼活在罪恶与忐忑之中,他无比厌恶软弱又无能为力的自己,他意识到,谨一直在保护他,而他为什么不能保护好谨。
直到混乱接踵而至,几天后,是父亲们的意外。
池礼在混乱中被带走,发了一场持续了半个月的高烧。
他诅咒自己的同时,也是寻求解脱地想,他应该要死于那场来势汹汹的疾病。
但是他却活下来了。
还失去了那些足以令他痛苦一生的记忆。
·
池礼醒来时,眼睛酸涩肿痛。
陷入回忆中的他不时流泪,哭得呼吸困难,眼睫剧烈颤动,却无法彻底清醒。
司谨严一直陪着池礼,池礼的痛苦,仿若都附加在了他身上。
因为池礼昏迷不醒,司谨严差点在一怒之下杀了白祁。
那天白祁结束帮池礼恢复记忆后,眼眶中流出的泪都是鲜红的,那是血,耳中也有血渗出。
他的侍从见到这一幕,着急忙慌得都快吓哭了,还是白祁安慰侍从:“没事的,这是代价, 过几天就好。”
一天过去,池礼仍然昏迷不醒,白祁只是平静道:“他受到了过去的记忆的影响,陷入昏迷是正常的,相信池礼,他会醒过来的。”
然而三天后,池礼仍旧如此,司谨严再找到白祁,白祁依旧是副平静漠然的神态,说出的话也事不关己般令司谨严愤怒。
若不是被陆久及时洞察拉住,侍从也挡在了白祁面前,白祁断然不能完整地离开。
侍从因为及时挡在了司谨严面前,颧骨处红了一大块,此后要留很长一段时间的青淤。
白祁眉头紧蹙,看着情绪极不稳定、紧握拳头的司谨严,难得大声地斥责道:“司谨严!”
在陆久的劝说和白祁的再三保证下,司谨严的怒气才稍稍平息了些,金色的眸子愤怒地盯着白祁:“如果出事了,我第一个来找你。”
白祁也透出了一些不耐和焦急:“他不会出事。”
司谨严如此愤怒,且自责。
自责他为何听信了白祁的话。
他陷入难以挽回池礼的困境中时,白祁的话诱惑了他,令他动摇。
在白祁出现在这里之前,白祁已经多次联系过司谨严,但是都被司谨严拒绝了。
直到司谨严答应池礼,不要宝宝了,他答应会放池礼走,池礼自那后变得冷漠、厌恶他。
这时,司谨严再次接到了白祁的讯息。
白祁:“我可以帮你,作为交易...”
白祁想要什么再明显不过,白祁想要皇位,但是他没有任何军权,他不会是尧狄的对手。
司谨严服人心,手握大部分兵权,这些兵权是前皇帝给他的,以及司谨严始终会站在前皇帝这边,他始终谨遵前皇帝的遗嘱,为他守护这方疆土平安。
现在的皇帝是尧狄,但是司谨严不是为了尧狄,只是为了这片土地和人民。
白祁给的诱惑太大,诱惑司谨严的,始终只是池礼。
在这样的条件下,司谨严答应了。
然而池礼却因此陷入昏迷。
池礼的眼泪,梦中紧攥的手,悲怆的呜咽,痛苦的神情,时而若不可闻的呼吸...都折磨着司谨严的神经,悔恨也折磨着司谨严,无时无刻。
因为他的举动,池礼再一次陷入危险。
所以司谨严愤怒,自责,悲伤。
·
第四天,池礼终于醒过来,只是睁眼时,目光依旧无神,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司谨严小憩了片刻,再睁眼时,恍若错觉般看到池礼醒来,兴奋得甚至愣了片刻,才握紧池礼的手,强压着慌乱和喜悦,轻声叫着池礼的名字:“池礼。”
池礼看向司谨严时,目光像是透过了司谨严看向了更远的地方,其中空洞悲伤,令司谨严的心脏直往下坠。
司谨严察觉池礼念着什么,没听清楚,于是凑近池礼唇边,然而只听到一个单音。
司谨严眉头微蹙:“什么?”
池礼却不再开口,只是眼神复杂,怜悯又悲伤地看着他。
司谨严心往下坠,再也忍不住,他凑近池礼的额头,顾不得池礼之前有多么讨厌他,低声安慰道:“池礼,池礼,已经没事了,醒过来就好,不要再去想了。”
司谨严是在安慰池礼,也是在安慰他自己。
这几天仿若要失去池礼的恐惧再次袭来,续接在那天之上——池礼手中的刀直指自己,冷眼注视着他。
那副情景司谨严如何也不会忘记。
司谨严再一次觉得,只要池礼能活着,清醒的,健康的,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如果池礼想回家,只要他睁眼,和他说,他会立即送池礼回去,
如果池礼想让他消失,只要池礼醒来,告诉他,他会立刻离开,从此再不会出现在池礼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