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高师傅一走进维修间,便把小光喊了过来。他放下手里装着午饭的黑书包说:“小光,一会儿有辆政府的车来咱这修车,这是咱驾校接的外活儿,你和苏日娜跟着我打下手。”高师傅说完,便去旁边更衣室换工作服去了。
小光和苏日娜兴奋的赶紧也去换了衣服。回到维修间,小光看看那几个刚吃完早点的师兄,掏出红塔山打了一轮儿。奶粉厂公派过来学车的大师兄,点着了香烟看看小光说:“小光,咱这回可是真正的给人家修车,师傅让你跟着打下手儿,这老头儿有点偏心眼子,嘿嘿!我跟老二都没轮上,你小子可赶上好机会了!”小光笑嘻嘻的说道:“老大,这你可别生气,师傅估计是看我俩最小,学的比你们慢,让我俩多实践实践。”老二在一旁道:“屁!你小子天天红塔山顶着,把老头儿都抽迷糊了,有机会肯定先给你!你这小蹦豆子就是会来事儿,嘿嘿!”老二说这话也确实是有一定道理。
旁边老三接过来说:“大哥、二哥,这不是正常的吗?再说,人家小光每次发烟也没落下咱,你俩还少抽了?再说了,小光打下手,咱不是一样在边儿上看着吗?一样儿能学!”这老三是一家单位的工人,刚上班没两年,他父亲托人找单位领导想给他弄个司机干干,便被单位派来驾校学车了。小光他们这一组一共八个人,老三平时跟小光最说得来,这小伙子也是个耿直性格。
老大和老二被老三说的没了话,想想自己平时没少抽小光的烟,不觉心中为自己刚才的小嫉妒而感到有些羞愧。老大笑着说道:“我跟老二和小光开玩笑呢,谁打下手都一样,老头儿咋安排咱就咋干,没毛病!”他话音刚落,高师傅从更衣室走了出来,笑呵呵的看着老大说:“说我啥呢?背后喊我老头儿?你们这帮小子,我刚才都听见了,以后有的是活儿,大伙儿轮着来,不用争!”老大尴尬的笑着挠挠脑袋说:“师傅,俺们几个开玩笑呢,嘿嘿!喊你老头儿是感觉比较亲,没别的意思!”这老大反应倒是挺快,解释的非常合理。
几个人正说话的功夫,市政府小车班的司机小刘儿,他那辆尼桑3.0被一台雁牌双排座拽着停在维修间大门口儿。高师傅忙让几个徒弟把车推进维修间,停在地沟上面。小刘儿下了车,笑着对老高说:“高师傅,又得来麻烦你,这回他么完蛋操了,发动机抄家了!”老高也笑着问道:“咋回事儿?抱缸了?还是正时皮带断了?”小刘儿叹气道:“我感觉是正时皮带断了,你们拆开看看吧!”高师傅让小光去拿来套管儿和摆牙扳手,指挥他拆下前面的塑料正时盖儿。这一看不要紧,只见正时皮带已经断成两截,不用说,机器肯定是挂了!
高师傅看看小刘说:“皮带断了,拆吧!具体损坏到啥程度,要拆了以后才知道,要是缸体和缸盖儿没裂没变形,那还好一点儿,否则,就麻烦了!你这皮带跑了多少公里了?”小刘儿尴尬的笑着说:“十二万多公里了,我前几个月就报上去了,说要更换皮带,领导说这些日子忙,等过过再说,这不就一直拖着,这下子好了,领导也不忙了!”他略带抱怨的说。
高师傅一边指挥小光拆气门室盖儿,一边笑道:“领导就知道坐车,只要还能开,他就认为没事儿,不开到趴窝他是不会重视的!”小刘儿一边看着小光拆,一边对老高说:“高师傅,你估计修车费得多少钱?我回去好跟领导汇报一声。”老高笑道:“现在没法儿确定,得把机器都拆了,看看都需要换啥件儿才能确定。你下午三四点钟再过来吧,我们也差不多拆完了!”小刘儿想想自己在这里也啥意义,便从车里拿了一条儿阿诗玛递给高师傅说:“高师傅,这条烟你先拿着抽,你给多费心,我下午再过来。”然后,坐着双排座离开了驾校。
这些政府部门或大单位的小车司机,他们车里大多都有应酬的烟酒,主要就是修车的时候,为了能修的仔细些,给修车师傅打点的。一般小问题,给个一两盒就行,像这种发动机的大问题,基本就要给一条儿。老高每次接这种活儿,都会有好烟好酒,遇到大方的司机,还会请他吃个饭啥的。这条烟,老高当着几个徒弟的面就打开了,除了苏日娜,每人给发了一盒儿,剩下三盒自己装进了兜儿里。按说,他便是都自己留下,徒弟们也不会说什么,但高师傅人比较厚道、大方,也不太看重这些。
旁边另外一组的维修师傅老关,也带着八个徒弟在讲发动机结构的课程。他这一组里,有之前和小光发生冲突的李亮和徐冰二人。这俩小子一看高师傅这边接了外活儿,小光和苏日娜被安排打下手,人家还给了一条烟,心里很是不爽,但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高师傅看看老关,掏出一盒烟来走过去笑着跟他说:“老关,给你来一盒儿!”说着,便把烟扔了过去。关师傅笑着接住烟道:“还有我的呢?嘿嘿!谢谢你老高!”这两位老师傅,在一起同事多年,关系处的一直都不错,平时啥事儿都互相照应。
小光在高师傅的指导下,一样样的拆下零部件,端下气缸盖儿,仔细看看了,缸盖有轻微曲翘,气门导管似乎变形了,缸盖旁边撑出一道裂痕。高师傅发现气门儿已经顶弯了,再看二缸和六缸活塞头儿已经被气门杆儿顶出个大窟窿!他又让小光拿扳手盘了盘曲轴,发现曲轴转动非常吃力,应该是活塞连杆儿有轻微变形。小光此时虽然还不清楚,正时皮带断了为什么会造成这样的严重后果,但他至少知道了正时皮带的重要性,一根小小的皮带,就能让一台发动机几乎报废。
高师傅说,好在缸体、曲轴、凸轮轴这几个主要部件没有什么损伤,还不至于更换发动机总成。小光问道:“师傅,换这一台发动机总成得多少钱?”老高看看小光说:“尼桑的3.0V6发动机,从原厂发货,估计得六七万块钱一台。要是换件儿修的话,一个缸盖儿四五千,六套活塞、连杆儿、活塞环加上小瓦,还有气门儿、发动机大修包、工时费啥的,咋地也得一万块钱。这进口车,修车贼贵贼贵的,一旦坏了,就拿钱来吧!这也就是公家的车,要是个人的车,修一回,脑袋疼一回!”高师傅这话不假,那时候,私人没有几个人能买得起这么高档的车,即便能买,修车都修不起。除非公家的车,或是像翟老三李万龙这个级别的有钱人,才能承受得起高昂的修车费用。
一直干到中午,小光才在几个师兄的帮助下,用小门吊挂上倒链儿,把发动机缸体吊了下下来。高师傅看看表到了饭点儿,就让大伙去食堂打饭了,他则去办公室里,跟关师傅把自己带的饭热了一下,俩人一起边吃边聊。
再说这李亮和徐冰二人,打完了饭却并没有回教室,而是先来到了维修间。李亮让徐冰在门口望风,他则跑到那台拆散了的尼桑发动机旁,拿了两颗凸轮轴固定螺栓,和一个正时皮带张紧轮螺栓,揣进兜儿里。俩人对视一笑,像没事一样回到教室里,坐在座位上聊天儿吃饭。小光和苏日娜看他俩回来的晚,但也没多想,便继续闷头吃饭。
下午,整个发动机都解体完毕,可以说从头至尾都是小光独立完成的,他边拆边用脑子记,要保证后面自己能装回去。苏日娜在一旁给他递扳手,认真清洗、保管卸下的螺丝、螺母和那些小零件。这丫头心思细腻,她怕小光记不住那么多零件的位置,便用汽油洗了手上的油泥,用棉纱擦了擦手,跑回教室拿来纸笔,仔细记下每个配件的位置和用的哪种螺丝。
这一切,高师傅都看在眼里,他对小光和苏日娜的认真和细心更加认可。他喊过那几个徒弟,让大家围在一起说道:“今天是大家第一次真正的接触真实维修操作,小光和苏日娜表现的非常不错,配合的很好。更要表扬的是苏日娜,她把这些零件儿都用汽油洗的干干净净,还归了类,细心记录拆卸位置,妥善保管好零件儿。大家以后干活儿就要像她这样,要保证拆下多少螺丝,必须一个不剩的都能装回去,这是最基本的。不能装到最后剩一堆螺丝,然后蔫不溜儿的装兜儿里偷着扔了,那是绝对不允许的!”高师傅一边说,一边掏出烟弹出一支叼在嘴上。
老二在一旁忙掏出火机给师傅点上,自己也点了一支看着师傅说道:“师傅,小光人家本身就会开车,家里也有车,他学东西肯定比我们有优势。不过,俺们几个也不至于那么笨,拆完装回去应该没问题,嘿嘿!”老大挠着头说:“那可不一定,这么多零件儿螺丝的,我感觉我就记不住,小日本儿这玩意儿挺复杂的,比大解放、伏尔加可复杂多了!”他们现在的教学发动机只有三个型号,有解放CA10B卡车,有北京212吉普,还有苏联伏尔加轿车。
高师傅笑着对老大说:“嗯,你说的没错,这小日本子的东西,确实复杂精细。你们干活儿的时候一定要心细,慢慢来吧,经验都是一点点儿积累的,你们现在只不过是刚开始接触皮毛,做好最基本的心细就行了。”
小光按照高师傅的指挥,把所有需要更换的配件都摆在一个纸盒箱里,又把还能继续使用的零件装到另一个箱子里,封好保管起来。
司机小刘儿下午三点多又回到维修车间,看着那些损坏的零件儿,让高师傅先给大体报了价格,算一下工期,好回去上报。高师傅告诉他,因为马上就要到八月十五了,紧跟着相隔两天又是十一国庆节放假,从天津港发进口配件儿回来,可能要很多天,只能尽快去办,至于几天能到不好说。
小刘走后,高师傅趁着发动机解体,又给大家讲了半个小时各部件之间的配合关系和原理,才让大家下课回家。
小光和苏日娜回到牧场已经快五点了,俩人帮着青格勒把牲口赶回圈里,小光看天已经擦黑儿,又去后面配电室,把柴油发电机摇着了,才和苏日娜一起回到蒙古包。图雅刚刚把饭做好,见小光他们进了屋子,忙打开电灯。苏日娜像往常一样先跑去看看阿木尔和萨娜,还有那只海东青,这一看,她被吓了一大跳,忙喊小光过来。只见阿木尔背部有一块明显的伤口,羽毛也看着有些戗毛倒刺的。再看萨娜,同样也是一副戗毛倒刺的样子,只有那只海东青看着依旧神采奕奕,似乎没什么变化。
苏日娜着急的冲着青格勒问道:“爸,阿木尔和萨娜咋受伤了?谁干的?”青格勒笑笑说:“还谁干的?肯定不是我和你妈,没啥事儿,就是点儿轻伤。”苏日娜红着眼圈儿说:“啥轻伤啊?你看阿木尔的后背,皮都被撕掉一块,咋会回事儿啊?”青格勒一边洗手一边说:“今天下午,我看见一只兔子,就带着它们俩出去撵兔子了,没想到它俩刚飞起来,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一群乌鹫,一共有五只。我再想喊回他俩也来不及了,那几只乌鹫直接就飞过来开始攻击阿木尔。萨娜一看阿木尔被围攻,赶紧飞回来救援,这就开始了空战,好家伙!你俩是没看见,那叫一个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