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一路逃窜,时不时地就又变了自己的方向,仿佛她的路越走越远、越走越曲折,只有她自己清楚,要想逃过敌人的搜捕就只能不停地调整自己的方向与位置,经过这几天的逃亡,好几次都与义军面对面地碰上了,她估计算了下,义军的数量不会超过二百人,不然对方可以直接展开漫山遍野地地毯式搜捕,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感觉自己已经将他们甩开了,然而没过多久他们就又跳了出来,秋自己的身上确认没有什么可以追踪的东西,她隐约有种不好的感觉,越来越近了,如果猜得没错的话,下一步他们就该出现了。
果不其然,那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也正好说明了为什么无论秋再如何精明计算总是无法逃脱,对方也有你一个人在算自己。他们出来的八人之中,要说对他们最为熟悉的人,正好就是林依依,她熟知他们当中每一个人的习性与性格。
林依依说:跑啊,继续跑啊,我等你可是等了很久了。
秋说:早该猜到是你的。
现在也不迟啊,至少也能知道自己是输在了谁的手里。
你带来的人似乎并不多。
但杀你是足够了,就在我们刚刚说话的时候,我的局才刚刚布好,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可惜?
即使没有这说话的时间,你也肯定会保留有后一手,你对我们每个人都太熟悉了,我何尝又不是知道你呢?
林依依笑了笑,眼前的这个女人自己果然怎么看怎么都是不顺眼的。瞬间,漫天飞雨般的箭向秋袭来,秋左躲右闪,一次又一次地惊险避开了林依依设置的陷阱,不过林依依也不急,她没关系,自己可以有无数次出错的机会,可是秋一次都不行,就像现在,任凭秋怎么努力,一支箭还是插在了她的背上,林依依看了眼地上的血迹,不着急,慢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就是了。
再一次看见秋的身影出现在了水塘边,林依依带人赶到之时才发现只是秋的一件外套,待林依依捡起秋的衣服时,险象骤生,有一剑从水中划破开来,林依依想要后退奈何脚底一滑,但也正是这一滑使她避过了这惊险的一剑。秋果真是艺高人胆大,这时候不但没有想着跑,反而还想着如何去反杀,她在水中憋了这么久,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林依依恰好的一步不慎反而还救了自己的一命,难道这就是天意吗?上天都要与我作对吗?秋不甘心地想着。
只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秋自己也陷入了绝境,看着身陷重围、已在劫难逃的秋,林依依再也控制不住内心地狂热了,从险象中环生,紧张激动,事后的惊魂未定,到如今的成功近在眼前,她缓缓地走到秋的面前,此时的秋背靠大树,身上早已伤痕累累,也已无力挥舞手中的刀剑,只能看着林依依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但谨慎起见,林依依还是与秋相隔了十步的距离,依依觉得不够,再退十步,她相信秋要是突然发力,定可以轻易带走自己,她绝不会再给她近身的机会了,依依说道:可惜啊,你就差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连上天都站在我这里,你还有什么不输的理由吗,可还有遗言?
秋瘫坐于树下,大口大口地喘气,到头了吗,自己终究还是无力回天啊,只是没有想到会死在今天!
就在依依准备给她一个万箭穿心,送他去见白秋雨时,旁边传来了一声躁动,有一人一骑飞快地闯入,冲散了人群,最后撞向了林依依,来者反手就将秋抱起,载着她快速地冲出了人群。
夜晚,深夜秋浑身又痛又酸,还觉得有一些冷了,可是他们不敢点火,不然这无疑就是找死。
他将身上的外衣披在了秋的身上。
秋推开了他的好意,秋说:我不是让你失望了,为何今天还要再来救我!
阿良说:我走之后,我左思右想,我感觉我就是一只没头的苍蝇到处乱窜,迷失了方向,不知去往何方,我到现在也还是认为你不该这样做的,可既然事已如此,我也只能接受了。
秋问他: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我是不是真得错了?秋第一次这样问别人,同样的也是在问自己,她什么时候错过?可为什么如今会变成这样,自己是不是真得错了?
阿良说:我不知道,可是我记得秋姑娘曾经告诉过我,历史是留给后人写的,是对是错,只能交由以后来评判了,没有谁可以从一开始就完全能确定自己将来一定能成功。
秋脸色苍白无力回道:是啊,没人从一开始就知道答案了,良哥,谢谢你,谢谢你救我一命!
阿良说:秋姑娘早点休息吧,明天我就送你渡过南河。
嗯嗯。
这一晚阿良守夜,彻夜未眠,他想想自己这一生,从小就被家人卖为奴隶,为了不被人欺负,他就选择了欺负别人,几十年的时光,在主子面前摇尾乞怜地讨好,在身边人面前耀武扬威,随着大河赦令一下,自己再也没有了任何依靠,曾经被他欺负惨的人都要找他来算账,他不得不将自己打扮的蓬头垢面,躲进了贫民窟里,却怎么也躲不了因果报应,被人找到发现后,腿都差点被人打断了,就在那是他遇见了他人生中的第一缕光,凌秋,她是光、她是来自天堂的魔鬼的信使、更是他心中的人间四月天,当他听闻有人要迎娶凌秋时,他心中满是失落,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她,但他也不想有人可以得到她,他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太自私了,与其是说他认为秋嫁入白家是个错误,倒不如说他只是单纯地不想而已,可他不能说,他选择了逃跑,这样就能什么都当做不知道了,可哪有那么容易啊,当听闻她陷入了困境之时,还不是义无反顾地冲来了。
天还未亮,周边就已经开始出现躁动不安的声音,秋立刻从睡梦中惊醒,明明她已经很累了,可这段时间她一直都紧绷着那根弦,让她一刻也不敢大意,她想要看看什么情况,可浑身的肌肉酸痛,让她痛苦不堪,挣扎一会儿过后,她也只能勉强地站起来了。
阿良听闻声响之后,他也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他将秋抱上了马背,可是他自己却没有上来的意思,秋看了他一眼,意思很明显。
阿良摇了摇头,他说:秋姑娘,一直往前走。
说罢,拍了拍马背,秋走了,她回首看阿良最后的一眼,阿良转过身说道:有这一眼就足矣了!
林依依突然被马撞飞了出去后,急忙有人过去看她的安危,可她立马就站了起来,眼角渗血,脸上还淤青了一块,可她一点也不在乎,她披头撒发,到处张望,她再寻找着什么,大声问道:人呢,人又跑哪去了?
一旁人说道:刚刚莫名闯出一个人将她救走了。
林依依不甘地发出一声尖叫,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女人总是受到身边人的喜爱与照顾,谁都站在她这一边,总是有人在关键的时候拉她一把,依依心中的嫉妒恨顿时心起,她拿起一把剑将身边的这个人乱砍一番,直到对方死的不能再死、血肉模糊了,她终于才恢复了一丝理智,着理好身上的一切,重新出发。
当依依好不容易再次发现秋的踪迹之时,她的前面挡了一个人,阿良,他将最后的一丝生机给了秋,为她争取更多的时间。阿良站在人堆中,手中拿着一把溅满血的剑,浑身早已鲜血淋漓,现在仅凭一口气吊着了,看到这依依顿时恨意四起,怎么这世界上的每个男人都这么又蠢又笨又好色,为了一个女人连命都可以不要了,她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啊?秋是哪点好了,竟一个个地让你们魂不守舍连命都可以不要了,依依抄起一把剑,越过人堆,走到阿良面前,阿良已无力应对,只能看着她一步步走来,对着自己一通剑法乱砍乱劈,最后在阿良倒地不起的时候,又在他身上捅出好几个窟窿,依依碎碎念道:你们都喜欢她是吧,那我就一个个地将你们全部弄死,将爱你的男人统统杀绝,看看还有谁敢喜欢你这个丧命星。
秋一个人骑着马独自踏上了逃亡的路途,期间好几次都从马背上跌了下来,她感觉握绳的手又酸又痛,平时自己拿个杯子倒杯水、手中再捧一本书,这些都再正常不过的事,可只有真正到了这无力的时候才发现那是多么的无力,秋再一次落下马,想要伸手捂住自己腰却又无力,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惟一对她的照顾就是这匹马,每次在自己跌落的时候它都不会跑,还会主动停靠在自己的身边,等着秋重新回到它的身边,这也是她现在最大的安慰了。秋继续出发了,从黑夜跑到白天,从商城出发,来到停水城,再去西辽,途经月轮,辗转又去了高山,回到停水城,来到了南河,现在又要回到那去了,自己走过这么多的地了,兜兜转转还是在原地徘徊,走的走,散的散,还有的人就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等秋醒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来到了南河水畔,终于还是到了吗,秋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慢慢地走向河边,拘起一滩水送入自己的口中,此时此刻,天色刚刚好,天微微亮,朝起的太阳倒映在水中,还有那天边的彩霞为时不时它打上了粉底,秋举目张望,风平浪静,哪有一丝船的身影,只是突然,水中的倒影变得模糊起来,波纹四起,浪花打向岸边感觉整个大地都在颤抖,秋一转身,该来的总是来的。
李绅带领着几万人马马不停蹄地赶往这边,还好还好,自己并没有错过,而且刚刚好,林依依也来了,灰头土脸的,为了追上秋她可不知吃了多少的亏,李绅看到她这狼狈的模样,难免不禁地一笑,林依依没有管他,现在的眼中只有她秋一个人。情况突然再发生异常,对岸也响起了巨大的声音,大河的人也赶到了,萧炎凉站在河对岸与他们隔江相望,一时间这片小地方,一江两岸到处都挤满了人的身影,唯一最令人醒目的还是那中央一点,他们各成一派,唯有秋一人独属自己一方。
李绅派大军缓缓向前压进,然而萧炎凉只是隔江相望,并没有想要出手救援的意思,李绅与他都笑了笑,心照不宣,只是这时候江边出现了一叶小舟,有人已渡河准备接秋过岸,待仔细一看,舟上之人正是万天成,他从停水城出发,马不停蹄地就赶到了南河,相比于大河军队,他是快了有多少?
上次让你跑了,这一次,怎么可能?李绅率军正准备开赴,突然旁边骤然又有异起,有一人一骑赶到,只是这一人就是一支军队,冲入人群中就如狼入羊群,奋力厮杀,一时间军队阵姓被冲乱,来者正是完颜宗烈,此时此刻的他,左边的胸口上还插着那把剑,右手执刀,在人群中大杀四方,李绅没有管他,匹夫之勇而已,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真得冲到了自己的身边,李绅有些愤怒自己的手下怎是如此的无能,一边又急忙逃命,差一点就被宗烈一刀劈在了头上。
看到宗烈出手了,万天成急忙加快了自己的速度,可是他万万想不到的是背后中了一发冷箭,他一回头,萧炎凉此时站在岸边笑呵呵地看着他,很快,箭矢如雨点般落下,来不及愤怒,万天成一人一舟在南河来回躲避,既要面临敌人的追杀,还要时刻提防身边人的暗箭,这一天的耻辱,终有一天,他们一定会还的。
完颜宗烈放弃了继续追杀李绅,擒贼擒王他不是不知道,但已经来不及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回身立刻就跑,在秋派人想要接近秋的时候,宗烈再次赶到,一刀砍翻众人,对准林依依就是当头一刀,林依依都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死的降临,可是宗烈终究还是停手了。宗烈转身抱起秋,万天成从他手中接过,万天成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宗烈毅然回头,只是有一只无力的手试图抓紧宗烈的手臂不让过去,宗烈松开了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冲向了人群。
宗烈一人一骑,一把刀,一只手,一个人,一支军队,从女真人灭世之战开始,五关十四守,九死一生,力败不可一世的完颜宗弼,打破了他们不败的神话,辗转反侧又来到南河,一人加上三百个逃兵,打得李绅十数万人溃不成军,后又三百人在羊肠口以血肉之躯横堵李绅数万大军,整整七日,如今,又独自一人,面对千军万马,宗烈还是来了,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宗烈浑身浴血,杀到江边鲜血横流,杀到岸边尸体成堆,杀到刀砍崩了,盔甲也被人砍烂掉了,双手打得都露出白骨了,身上没一块好的地方,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可是他一直都未曾倒下,直到有一人一剑送到。苏晨枫隐匿在人群中突然出现,给了宗烈最致命的一击,一柄锋利的剑直插进宗烈的胸口,这一回是最致命的位置,就算是月轮的日月再现了,也绝无法逆天回转。
所有的人都傻了,万天成停下了手中的一切,秋捂嘴而泣,林依依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令人厌恶的人,果然这个人在哪都是令人如此讨厌,李绅大声放笑,苏晨枫松开了手,脸色惨白的如一张纸,这是他用尽所有才能递出的一剑,可是宗烈却没有让他松开,只见宗烈缓缓地从胸口拔出那把利剑,直接丢在了他的面前,鲜血从宗烈胸口喷涌而出,可是他依旧没有倒下,他单膝跪地,他们女真人就从未有给真正地打趴下过,宗烈说:你转变的还是不够彻底啊!苏晨枫变了,只是在他眼中还不够彻底、依旧还不够强。
数以万计的人围绕在宗烈的身边,里三层,外三层,层层叠加,插翅难逃,然而就是没有一个人敢向前去,他踩在血海之中,回过头,面北而望,最后看向那一叶扁舟,他松开了手中的刀,缓缓举起手来,向她告别,手中的刀滑落在地,深深地插入了泥土里面,不知经历过多少个日日夜夜,多少风吹雨打,这把刀一直笔挺地站着,就像他本人一样,挺直的腰从未弯过,屹立不倒。多少年后,她回来了,她来看他了,她深深地给他鞠了一躬,清风拂来,刀微微地摇动,仿佛弯下了他的腰,在向她回敬。
此时此刻,秋早已哭得泣不成声,不仅是哭宗烈的死,更还有苏晨枫,这到底是为什么?万天成也不忍回头看向这个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的老战友,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可以扛着背叛家族的名声,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心爱之人嫁为他人,他还要一个人挽救族人的所犯下的罪孽,如今又义无反顾地来拯救她,他的感情是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其他杂质的。你不相信我没有关系,我们依旧还是一家人,你不喜欢是你的事,可我的心中一直都是有你的位置,跟你喜不喜欢我没有任何关系,这就是完颜宗烈。还有苏晨枫,果不其然,没有他人的正确引导,终究还是走向了另一条岔路。
今日,我虽死,非战之罪也。
完颜宗烈战死于南河岸边,万天成与凌秋站在一叶扁舟之上,林依依独自一人瘫坐在地上,还有苏晨枫他也来了,隐匿于茫茫人海之中,不愿意再出来见他们一面,今日,他们这行人全部到齐了,这次相聚,即是分开,今后,他们都不会再有今日这相聚的日子了,随着宗烈战死于江边,也为这一趟南河之旅划上了一个最后圆满的句号。
萧炎凉想着要不要将这两个人也一起射杀了,但直至万天成与秋靠岸,萧炎凉也没做出后续的任何举动,他还很客套地说了一句:万先生与秋姑娘没事吧,刚刚真是非常抱歉啊,本想让手底下的人来支援你们的,奈何太远,箭程达不到那个距离啊,着实是老夫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万天成与秋两个人看都没看他一眼,他说的话也当做没有听见。萧炎凉也无所谓,自己说的话谁信啊,可不管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这是自己给的他们台阶,他们不下也得下,萧炎凉这一趟果然是没有白来啊!
与此同时,在海洋的另外一边,一代战神完颜宗弼也落下了自己这一生传奇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