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璞真刚刚还想继续问什么,突然感觉大地都在颤抖,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万天成站在高处远望,眼睛眯成一道线,有一队人马在向他们奔来,虽然不是女真人,但也绝对不是自己人,叛军来了吗?看来完颜宗弼已经越来越熟悉中原的战术了,倘若回到战国时代,这个人会不会一统天下,建立一个女真帝国?
林璞真等不及了,拔出刀跃跃欲试,早已受够了这窝囊的生活,如今有人送上门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李不甫率军队开始肆意地屠杀这些管理后方的押送人员,一群人厮杀在一块,从上天打到中午,押运的人本就不多,眼看着这些人就要全军覆没了,李璞真抱着自己受伤的手臂,龇牙咧嘴,疼,疼,是真得疼,疼到骨子里了,一点也不好玩,再这样玩下去自己就要死了,很奇怪,经历过万天成的那一刀抹脖子,现在的他反而不那么觉得死有多么可怕了,眼看着死亡降临,他也只能接受了,他想起了曾经在书上写的,听说人将死之前,这一生的回忆会犹如走马观灯式地浮现在自己的脑海里面,可是自己从小就父母双亡,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自己这一生也才刚刚开始就这样结束了吗?直到有一道白色的身影突然冲开人群,将林璞真拉上马,一骑绝尘而去,这个运输队伍就只有万天成与林璞真两个人侥幸地存活了下来。
深夜点燃一处篝火,万天成烧了一壶热酒,洒在匕首上面,然后拿刀对准林璞真一刀下去,林璞真整个人痛得鬼哭狼嚎,偌大个平原上都回荡着他一个人的嚎叫。在给他处理好伤口后,万天成一口烈酒下肚,算是给自己压压惊,头一次见到一个大老爷们的尖叫声比女人尖叫声还要刺耳。
万天成递给他酒壶:别装死了,喝一口就好了。林璞真痛的眼泪直流。
万天成说:你可真没用,比起我之前的战友来真是差远了。
林璞真说:你也来一刀,再逢几针试试。
“你还真别说,我之前的那位战友啊,他和你一样受的同样的伤,他自己给自己割掉烂肉,自己再用针线将伤口缝合起来,更可怕的是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好像身体没有任何知觉,这一身肉不是自己的一样。”
林璞真说:瞎扯!
万天成不以为意,笑了笑,继续喝酒。双方就这样一直保持沉默,过了很久,林璞真开口说:万大哥,我知道你不是寻常的人,可是你能告诉我吗,这场仗,我们能打赢吗?
万天成反问:哦,你从哪里看出了我的与众不同,是因为我这帅气的脸吗,果然如此啊!
林璞真说:不管哪一次我们遇到了什么困难与危险,你看你都是表现得如此淡定,这说明你要么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看透生死之人,要么你就是拥有着绝对的自信,对自己的想法胸有成竹,你还如此年轻,说话又如此轻浮,那肯定是属于后者了,你眼中的那股自信不论何时一直都在。
“该死,还真被你说中了,我还是就是这么的帅气!”
林璞真说:我刚刚就是胡扯的。
过了一会儿,万天成开口说:放心吧,这场战争最后我们绝对会赢。
林璞真看着他,确定他是没有说谎而且还很认真,他就知道是有希望的。
只是万天成接着又说道:只是打完了这场仗,后面还会有更多的仗要打,打赢了外人,接下来就是关上们,自己人与自己人打,狗咬狗,注定两败俱伤的结局,不,应该是五败俱伤。
林璞真以为他说的是叛军,林璞真说:我搞不懂,为什么他们如此害怕女真人,一碰面见跑,现在好了,给女真人当走狗,叫他们咬谁就咬谁,连自己的同胞们也不放过,我不明白了,他们如此害怕女真人的屠刀,为什么杀起自己的同胞们来就肯如此地卖命,心狠手辣,丝毫都没有畏惧一说,他们就不怕事后清算起来,天下将再无他们的容身之地,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狗仗人势,是女真人给了他们的狗胆吗?
万天成说:试想一下如果你是他们的话,你是想着保下眼前的命要紧,命都没了,哪里管得了以后的事情,况且你说的也没错,我们自己人打自己人那还真的是一个果断,就因为彼此都清楚,所以知道对方几斤几两,也就没那么怕了,更何况,他们如果不卖命的话,身后女真人的屠刀可是等着他们呢,你是说我们的刀可怕,还是女真人的刀更狠呢?
“还有一点你说的事后清算,我告诉你,对此,他们就更不怕了,事后他们会有一大堆的理由与借口来逃脱惩罚,我是被迫的、我是受人要挟的,一切都推到女真人头上去就得了,反正女真人最后如果输了的话肯定是成了死人,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可以任由活人妄加指责。”
林璞真说:万大哥,我怎么听你这么一说,感觉这个世界好阴暗、好令人无奈啊!
万天成说:事实本就如此,不过,事情都是两面性的,有坏自然也就有好的一面,你也要看到好的一面,这个世界再怎么破败不堪,依旧有人还是在给这个世界缝缝补补。
“我该怎么看到好的一面?”
“这个就需要你自己去探索了。”
“我该去哪探索、怎么做才好?”
“睡一觉,先睡一觉再说,今日事今日毕,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哈,晚安!”说罢,万天成整个人就倒下了。
林璞真想:这个世界再怎么破败依旧有人缝补,事情有坏也有好的一面,我要怎么去探索?
想了很久,他还是不清楚,但也没再过问他了,他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哪儿有些不对劲,他睁开眼睛问道:
万大哥,你睡着了吗?
睡着了。
哦,其实我也睡不着,之前一直嫌弃和我们睡同一个房的那个小胖,天天打呼噜,打得震天响,搞得我老是睡不着,现在好了,他死了,睡在我上铺的小胖就这样死了,没了他的呼噜声,我反而还睡不着了,你说好不好笑啊!
你别说话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好的。
不过我还是觉得睡不着、觉得好笑!
万天成对这个人都有些无语了。
笑着笑着,没人可以看到林璞真的脸上此时早已泪流满面了。睡在你上铺的兄弟,同你吃同你睡,同你住在一起,突然某天就说他死了,而自己却还活着,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呢?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可是我宁愿没有任何人懂得这种感受。
李不甫在后面冲杀联军的补给线,宗弼在前面指挥着人马进攻太原城,这一前一后的遥相呼应,顿时就打得联军有些措手不及,尤其是身在太原城的人们,一时之间断了供给,本来每天都要疲于应对敌人的进攻,如今又少了后勤的补给,这就相当于直接斩断了他们的一只手臂,痛苦不堪。梁红玉此时一身红衣血袍行走在人海之中,在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太过于显眼,不然会成为敌人重点打击的对象,但她没有办法,只有这样,自己的人也才能更好的看到自己,只要她自己还没有倒下,就可以给手底下的人带来更多的精神鼓励,眼下最要命的就是士气不振了,没办法,饿着肚子打仗,想要提升自己的士气都很困难。
不论她走到哪里,哪怕是伤员也都会起身行军礼,当她想要与一位兄弟握手的时候,对方伸出右臂,袖套里面空荡荡的,对方伸出左手臂的时候,同样如此,梁红玉顿时眼含泪花,她抱紧这位伤员,在他的耳边郑重地说了一声“谢谢”!
“愿为将军出生入死!”周边响起了所有人的呼喊。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大把大把的流出来了,她高举起手中的剑,屹立在人海之中,此刻的她是被所有人的都承认的。
“誓死不降!”她与所有人高呼,响声甚至都已经传到城外,传入了宗弼的耳朵里面,他觉得这个女人的确是有两下子的,所以他想“我会成全你的”,值得尊敬的对手。
她很自豪,有这么一群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她不知道的是,他们也会为有这么一位将军而感到骄傲,不在乎她的性别、更不在乎的身份地位,只在于她就是与大家同生共死的兄弟。这一日城内呼声高涨,女真人与叛军三天内都未曾敢于侵犯。
问题还是得从根本上解决,没有吃的,总不能一直靠精神的粮食来填肚子,她抚摸着一直以来都陪伴着自己的好伙伴、好战马,看着它悠闲地在这里吃着草,也就唯有它还能如此惬意感受不到外面的危险气息了,她再想如果真得到了那一步,是不是要将它与守城的将士们共同分食呢?
“小红,小红,你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呢?”
仿佛听懂了她的话,它叼来一根自己吃剩下的野草给她,梁红玉笑着说:我们人类可消化不了这些野草,会活生生把自己给胀死的。
“不过偶尔吃一点也可以改一改口味的。”她笑着说,她扯下一根草叶的嫩茎,尝了一口后,她觉得有点不对劲,很嫩、很甜、还有一丝甘凉,她如获至宝,高兴不已,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她抱紧小红狠狠地亲了它一口。
“小红,真是太感谢你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与所有人共同分享,唯独小红在这里默默吃着草,哼气不断,仿佛在说:你怕不是饿疯到连我吃的东西都不放过。
当天,梁红玉与所有人分享这一美味时,大家刚开始都用一种诧异的目光看着她,她是不是饿昏了头?直到真的吃进去了才知道,她说的并没有错,这种东西不但能吃、还很美味,特此,梁红玉还给这种野蒲草专门取名为“蒲菜”,蒲菜应运而生,一同来拯救他们太原城的子民。
在另外一边后勤的补给线上,同样的有好消息传来,在刚开始被李不甫率领的叛军切断了补给线后,联军组织起兵力对叛军展开了进攻,在经过连续三天三夜地激战后,联军取得了胜利,李不甫败北,但是败退前,毁掉了他们运输的路线,一时之间联军又陷入了被动。直到万天成的回归,他这几天带着林璞真东奔西跑,回来后,灰头土脸,看到的还以为是哪里冒出来的野人,他为联军带来了一条新的路线,这些天他一直都在勘察这里的地形,一一摸透,他要做的就是将天时地利这一块发挥到极致,至于人和,某种原因已经不可能的了,但这已经足够了。
当太原城重新收到物资补充之后,整座城池欢声鼓舞,就好像这场仗他们就已经赢了一样,女真人与叛军在外面感受到里面欢快的气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就已经输了似的。联军接二连三的好消息传来,可是这对于宗弼来讲无疑都是坏消息,他们这一仗本就讲究速战速决,在太原城已经耽误了太久的时间了,叛军疲惫不堪,即使面临砍头,他们有些人都已经不在乎了,反正怎么样都是要死的,所有人都看向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屠完颜宗弼之时。他没有一丝慌张,对这些,他根本就不在乎,他在等,等一个好消息传来,只要这个好消息来了,那就是真正地决胜负的时候了。
李不甫此时此刻一个人在发着癫疯,怎么办,怎么办,打又打不过,退又退不得,往前是死,回去还是要死,他开始骂天骂地骂娘了,唯独就不敢将那个人的名字念出来,让自己来切断补给线,一下两下还好,可是等联军反应了过来,自己怎么可能阻止得了,联军数量数倍于己,还有源源不断的补给,自己呢,什么都没有?宗弼就给了他三万的人马,主力还是握在他自己的手里,李不甫骂了个遍,就是不敢骂他,这不强人所难吗?自己为他尽心尽力,可他还是没有将自己当个人看待,再这样下去,自己恐怕就要交待在此处了,他想着要不要回去,好好地求他一下,自己真的尽力了,或许……
“你心中可千万别有任何侥幸的心理。”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李不甫什么也没说,可却已经有人回答了他的心声。
李不甫说:你什么意思,你想说什么?
苏世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宗帅对我们任何人都是没有感情的,说白了我们就是他使用的工具,好就用、不好就丢弃,如果我们就这样回去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将你的脑袋拧下来。
李不甫看着他说:你想死吗?你算个老几,光会读书的书呆子,连自己的母亲都保护不了,还敢来对自己说教?
苏世杰说:我现在有一个想法,你可以选择听或者是不听,都随你自己。
“宗帅要我们来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切断联军的补给线,从平凉城到邯郸到张家口最后输送到太原,尤其是张家口这一带,这条线路地势宽广,想真得全部斩断是不可能的了,而且联军已经开始派更多的人来防守这里了。”
“你别说废话,这一点还要你说吗?”
“线路宽广给了他们运输的便利,可同样的也为我们提供了各种可以袭扰的办法,我们兵分两路,绕过张家口,你去袭击平凉城,我去偷袭邯郸,我们直接从源头上,不说能够全部斩断,但也一定可以让他们输送路线的速度大大降低。”
李不甫说:你疯了吗,这样对方要是将我们回去的道路切断,那我们可就全部都要死在那里了?
苏世杰说:只要宗帅破了太原城,平凉、邯郸、张家口,便可一举顺势夺下。
李不甫说:可要是夺不下呢,更有可能的是即使拿下了,你觉得我们还能坚持到那一天吗?这么长的线路,我们的后续物资根本就跟不上来,你能坚持多久,你来告诉我。
“最长不会超过一个月。”
“那你在异想天开。”
“那你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吗?回去是死,在这里也是等死,同样是死,为何不选择赌一把呢?”
“你给老子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苏世杰最后说:如果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那最后的办法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滚!”李不甫气急败坏地说。
过了一会儿,苏世杰又来了,李不甫看着他说:我去邯郸,你去平凉城,我分兵两万,你只有一万不到。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