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对方的阵势,完颜宗弼依旧纹丝不动。
五百步的距离,他没有动。
四百步的距离,他还是没有动。
三百步,二百五十步,二百一十步,他依旧未动。
两百步了,他突然睁开了双眼,身后的军队也跟着有了反应,身上的积雪逐一掉落,脸上的霜都化成了水,露出他那们一双双如狼似虎的表情,还有他们的眼睛,那是扑向猎物的眼神。
完颜宗弼剑一出鞘,两千多把剑齐出鞘。没有任何呐喊声,有的只是看向猎物的贪婪的眼神,他们仿佛如一群饥渴了几十天的饿狼,等到猎物一出现,来自于猎杀的本能呼唤着他们的野性,他们奋不顾身地扑了出去,谁也拦不住他们,谁能拦他们,谁敢拦他们?他们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了,终于可以再次大餐一顿了。
商城站在商城之上,商城之上是商城,挺有意思的一幕。他站在最高的城巅上,遥望北方,即使他看不见那边的景象,但他也知道那边发生了,狼居胥山决战,决定一个国家的大决战,以辽原的惨败而告终,十万大军,被对方三千不到的人直接碾压,被杀得丢盔弃甲,抱头鼠窜,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着实听起来是十分令人匪夷所思的结局,十万人啊,光是站在那里,让对方砍上一刀,怎么都要一个人至少砍上个五十刀才能将他们统统杀掉,然而不到三个时辰,一触即碎,这还包括了对方追击的时间,怎么不会让人震惊呢?只不过这一点也没有超乎商城的意料,相反,情理之中,没有一丁点意外,哪怕说再给辽原加上十万,他也相信完颜宗烈照样能够将对方杀得片甲不留。
“真以为我让你统一了辽原,你就是辽原的主了,真得以为你横扫了整个草原部落,你就天下无敌了?你在我背地里干的那些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边哪一点不是我知道的,连晚上说了什么梦话、打了多久的呼噜我都知道,就你这点,也凭什么与我讲条件?完颜世出的好啊,这片大陆安静得太久了,人们都已经在安乐之中快要腐朽了,是该让他们惊醒一下子了,也罢,先等一等,先让他们将这片大陆上的污垢先清理一下,也好将明面上的、背地里的那些杂碎给彻底铲除,到时候,我再来接手,开创一片全新的天下,打造又一个几百年的中兴盛世。”商城如此暗暗想着。
完颜宗弼抓住这个人的脖子,将他丢上城头,宗弼说道:“你不是号称辽原的霸主,一代天骄,天可汗吗?”
冒顿说道:“要杀便杀,要刮便刮,何须如此多言?”
“杀你,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了,你们辽原欺压了我们完颜一氏整整几十年的时间,岂是用你的死就可以抵消的,还记得十二年前的一幕吗?那时你亲自率军走到我们的家乡,要我的族人们献上最好的牛羊、最珍贵的珠宝,我们苟活于一隅,一头牛羊你知道有多珍贵吗?金银珠宝这些东西我从小见都没有见过,更别说碰它了,如果不是我的叔父在你的面前表演缚虎搏熊的场面,把你逗得哈哈大笑,估计我们那时早就被你给灭族了,可是你知道吗?这个耻辱我记了一辈子,至我死都不会忘记那个场面的,今天我就要让你加倍奉还,我也要看你给我表演缚虎搏熊。现在我也要让你知道被人欺压的滋味,我要你为我做牛做马,我要将你妻女卖去给人消遣,我要将你的儿子儿孙全部变成奴隶,我要让你的子子孙孙永无出头之日,哈哈哈!”完颜宗弼说道。
听他说完,冒顿目眦欲裂,他咬紧牙关,都已经开始有血渗露出来了,他不甘心地想要冲上前将这个人撕个粉碎,完颜宗弼任由他冲过来,直接一巴掌将这个曾经称雄草原的单于打得晕头转向,冒顿倒在地上挣扎地起不来,他用尽最后的一丝理智咒骂道:“我诅咒你和你的族人,统统死绝。”说罢,从城头一跃而下,一代天骄冒顿,就此结束了他的人生。
完颜宗弼站在城头上看着城下的那具尸体,说道:“倒还算是条汉子,可惜,你就算死了我也要让你不得好死,我要让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族人一个一个被我们折磨至死,我要让你死不瞑目。”
完颜宗弼对左右随即说道:“将此人的尸体吊在城墙上,将他的眼珠也挖下来,好好看看我是如何折磨他的族人们的,传令下去,狼居胥山,三十天不封刀。”
命令下达,整个狼居胥山陷入一片刀山火海地狱之中,不管男女老少,鲜有活口,甚至连活着的家禽都几乎看不到了,在此后的数十年中,这个曾经辽原最为壮观的地方,付之一炬,荒无人烟。
当辽原陷落的消息传入其余四国的时候,整个天下的人都陷入了恐慌之中,那个曾经的恶魔,他们挥舞着手中的钢刀、张开血盆大口朝这座大陆的人来寻仇来了,怎么办、怎么办?这时候,拿不定主意的他们,将目光投向了那座城,希冀着那里可以给出他们想要的答案,然而那里给出的答案则是:“无”
攻克辽原已毕,完颜宗弼擦拭着手中的剑,对准南方某一个方向,没错就是这个地方了,下一个目标,攻克月轮。
完颜宗弼彻底将辽原征服之后,那么也就意味着着,中原北方已经无险可守,他们将要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抵挡那来自于完颜一氏的铁蹄,届时,完颜宗弼将会马踏中原,人民只能待在家中默默祈祷,干坐等死。
完颜宗弼的下一个目标很明确,西征高原,东踏月轮,越过大河,剑指停水城,当内陆已经全部平定后,他要亲自带领着完颜一族的人,横渡海洋,他要将那唯一的小岛上建上最后的几道道坟墓。
当他经过月轮一城时,三日攻一城,十日不封刀,唯独经过一座寺庙的时候,他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他一个人翻身下马,不带一兵一卒,独自一人,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一座巨大的佛像就摆在自己的眼前,那他是不是还要跪下磕头呢?
一位老和尚后头牵着一个小沙弥,看见了这位不可一世的人屠时,老和尚淡定地施了一礼,后头的小沙弥也有样学样地施了一礼说道:“见过施主。”
或许是被小沙弥的声音给吸引了过来,他从刚刚的情绪中走出,回头看了一眼老和尚还有后头跟着的小沙弥,完颜宗弼开口说:“我是不是只要跪在佛祖的面前,他就能听到我说的话了?”
老和尚闻言缓缓地摇了摇头,老和尚说:“佛渡有缘人,静下心聆听,自然也就会开悟!”
完颜宗弼问道:“那我算不算有缘人?”
老和尚指了指佛像,意味着只有佛祖知道。
完颜宗弼问道:“我一生征战沙场,人人见我皆畏惧,都恨不得跪在我的面前求饶,那我今天还要不要跪在佛祖的面前求饶呢?”
老和尚继续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见对方没有开口,完颜宗弼也没有继续追问,他看见了佛像脚下的那一排许愿签,他也想给自己来算上一签,只是当他刚一伸出手拿的时候,老和尚眼疾手快地就抢了过来,完颜宗弼瞪着这个老家伙,他是真得怒了。
“老家伙,你想干嘛?”
老和尚反问说道:“你想干吗?”
“狂妄!”完颜宗弼大步踏向前,下一刻只要一出手眼前这个地方就要血溅三尺。
不料接下来老家伙的话却让他更为震惊。
老和尚说道:“大将军一生戎马倥偬,征战无数,手底下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多少冤魂,天下的存亡都掌控在你自己的手中,你却还信这种东西吗?假如说算命之人各个都可卦能通灵,可又为什么他们却算不到自己的死期、算不到自己会一个个的沦落街头呢?如果算一卦就能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那还用得着做任何事情吗?”
“老纳不才,但也不想看着大将军在这里做着傻事,如果大将军摇出了上上签,觉得底下的那些人会真觉得此签就可以代表你们所有人的将来吗?如果摇出了下下签,大将军觉得这是不是个忠告呢?还是老天爷对你的警告呢?大将军做的这些事情,你的手底下人难道真心没一个知道吗?他们只是相信你,相信你可以的,所以才会追随你的,还望大将军三思而后行。”
说完,老和尚将抢来的愿签重新放在了他的面前,完颜宗弼,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犹豫了,终究还是没有接过来,他是真没有想到在 这么一个小破庙里遇见如此一位智者,从前他只信双手的力量,如今这个老和尚倒是给自己上了一课,偌大的中原啊,果真是人才济济啊!
临走时完颜宗弼问了他人生中的最后一个问题:“敢问大师,人死之后,在地底下是否还能够与自己相念之人再见上一面呢?”
老和尚说道:“这个,就要去问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了。”
如今天下能够做到和老和尚如此这般得大胆不怕死的,估计也就只有他自己了,这位人屠罕见地停下了自己的步伐,只为想来庙里求上那么一签,可是老和尚给他的回答,谈不上满意,但也谈不算是很失落吧,就如老和尚说的,如果都可算出将来如何,那还要现在干嘛?整顿好了军马,他又重新踏上了征战的路途。
望着完颜宗弼远去的背影,老和尚总算是舒了一口气,默念道:“阿弥陀佛!”只有小和尚能看到老和尚的后背早已经被汗水打湿了一片。小沙弥走过去悄悄地牵起了老和尚的手。
“小奇,你看到刚刚那位怕不怕?”
“怕,他看起来好凶的样子。”
“不用怕,将来就由你去接替他的位置。”
小沙弥挠了挠头有些不懂。
老和尚说道:“世界因果循环,每个人都有各自要扮演的角色,一张网,一环扣一环,这处断了,下一处重新连上,这也就是我们说的均衡原理,此消彼长。”
“一代人屠,终究还是个为情所困的痴汉,算不得上是一代豪杰,而你,才会是翻起这个世界的大风大浪者,今世将由你来定夺。”
老和尚拍了拍小沙弥的头,说道:“不过呀,你也有你命中的一理,骨资具佳,命运太好,这样不是不好,而是太好,好到处处占了天运,泄露天机,这样活不了多久的,小奇啊,今后你要记住师父的一段话,如果你三十岁前还未实现太平盛世的话,那么你就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安享晚年,或许这样还有一线活下去的可能。”
老和尚叹了口气,一个人到了而立之年还在追逐梦想的路上,又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呢?
小沙弥听不懂师父说的话,只是挠了挠头说了一声“好”,望着远方那位人屠消失的地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两位新老人屠之间的第一次交替与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