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到黄昏了,林依依都还没有回来,翠儿有些担心她会不会出问题了,远方有一个人影影踉踉跄跄地走来,是林依依,她一只手悬在空中,另一只手提着桶,更准确说是被桶给拉着了,她就这样走了回来,从翠儿身边过时,连看她一眼都没有,她也没有将桶中所剩无几的水倒入缸中,她将桶随手一放,倒在了地上,唯一不多的水就这么倒在了地上,她丝毫不介意,因为她已经什么都不在乎,她眼神空洞,像是失去了灵魂,只剩下一具空壳在那里行走。翠儿将那只桶扶起,将里面仅剩的几滴水倒入了缸中。
林依依什么都不管不顾,她只是倒床上狠狠地睡上一觉,浑身的疼痛只是其次,更重要的还是精神上的折磨。当她松开另一只手时,疼痛瞬间将她惊醒,那一下她仿佛大彻大悟了,只要能够出人头地、只要能够被人看得起、只要能够将所有人踩在脚下,有什么是她不可以做的,“秋、完颜宗烈、苏晨枫这些人,你们都给我等着瞧,会有那么一天的!”林依依嘴里还在不停地碎碎念着。
她的手在痛、全身在痛、肚子也在叫,还有那颗心也在颤抖着,“我不会再有今天这样的时光了,从此刻开始。”林依依从床上站了起来,她踉跄地走了出去,找到了虎哥,对方好像早已知道她要来临,一副戏谑且贪婪的眼光看着她,等候她多时了,林依依关上了门……
夜深人静,一片漆黑,有多少的罪恶潜藏在这黑暗之中,时刻准备着露出自己的獠牙,凶猛地扑向自己的猎物。虎哥站起身来,开始整理自己的衣装,他看着眼前那个同样衣冠不整、此时却又像饿死鬼投胎般的家伙,在那里狼吞虎咽着,大快朵颐,一点也不像她不时该有的淑女范,虎哥不禁地发出一声冷漠的嘲讽,他走过去,将林依依本就凌乱的衣服拉下,露出她的秀肩,然后他就狠狠地啃了下去,就在他张大嘴巴想要再次尽情享受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前突然放大,一根筷子从他的口中穿过他的喉咙,鲜血顺着筷子滴答滴答地洒在了地板上,虎哥睁大眼睛,捂着脖子,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然后他倒在地上浑身抽搐不已,没过一会儿,他就再也动不了,只是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看起来就渗得慌,他至死都无法发出一声来。林依依,还在不停地吃,即使他的血沾在她的身边也不管,就算溅进了自己的碗中,她还能够伴着饭一块咽下去。索要任何东西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本来是一顿饭,他还要再加价,于是,就付出了一条命。
第二天,翠儿过来收尸,她脸上没有任何感情,只是简单地过来看了一眼,为这个人抚上还在睁开的眼睛,然后让人将尸体搬了出去,草草地掩埋过后就什么没有了,她再将房间里收拾整洁,关上房门,就仿佛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唯有见证一切的女主角此时又来到了昨天的那个地方,那个中年男子还在,不,不是的,他在等她,她也在找他,她踉跄地向他靠近,一只手耷拉着根本就失去了知觉,走路还是一瘸一拐,衣衫不整,蓬松的头发,脸上、身上还沾满了血迹,这哪里还是平时她该有的淑女风范。
中年男子转过头看着她,他看着这一切,没有任何表示,直到她离他越来越近,突然她就倒在了他的脚下,但他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林依依开口了:“我这算不算已经放开一只手,置自己于不管不顾的境地了?”
她没有抬头看,但是也知道中年男子会摇头表示否定,所以她根本不是在问他,另一只手突然伸出,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根筷子,就像昨天晚上的一样,却在离中年男子心口一指之间的距离停了下来,中年男子大拇指与食指轻轻地捏住了那根筷子,但是任林依依再如何使劲,都无法突破那个距离丝毫,她生气地想要刺进去不行、想要拽出来也拽不动,她不停地来回切换着,但就是不动,她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此刻的她就像一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犟着脾气怎么劝也劝不动。她如果知道当初这个人只是一脚将完颜氏的人踢出门外的话,也许就不会如此发倔了。
可她真是脾气上来了,她使出浑身的力气刺进去,但是使力的方向变了,筷子应声折断,她抓紧手中的半根筷子、对准他的眼睛、快准狠、这是她最后一次了,都已经碰到他了,他哪怕眨下眼睛、眼皮子都会触碰到那根筷子,可是自始至终,他眼睛都不眨的,哪怕说这根筷子下一秒很可能会戳瞎他的眼睛、甚至会要了他的命,他另一只手又是以同样的方式捏住这根筷子,但还有完,林依依本以为这只手抓住了眼睛上的这根筷子,另一只手肯定就会放松,她想要抢走,但依旧纹丝不动,两根筷子都被他握在了手里,就像她的命运此刻已经被他掌握了,她已经没有任何手段了吗?她说过了,“会有那么一天的,她要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这个人也不会例外。她张开嘴巴狠狠地扑了上去,像一条疯狗一样。
秋的父亲又是一脚过去,林依依顿时觉得浑身无力、腹部绞痛、她抱抱着肚子趴在地上痛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似乎连呼吸都感觉不到了,昨晚虎哥体验到的痛苦此刻她也该身有体会了吧。相比于那一脚,这一脚绝对算是轻的了,不然她这个身板连感受疼痛的时间都没有。
秋的父亲蹲下身子,一把抓起她的头发,全然不顾她是死是活,将她的脸对着自己,他缓缓说道:“这才是置自身于凶险的境地、不管不顾,一心想地就是杀掉眼前这个人。”
林依依狠狠地瞪着他,她此刻浑身是真得使不上任何力气来了,刚刚两下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吗?或许还并没有,她咽了一口下去,然后又喷出一口血水在他的脸上。秋的父亲笑了笑,丝毫不介意她的行为,相反他对此表示十分满意,他伸手擦去脸上的污垢,随后一巴掌还了回去,林依依整个人都被扇晕了过去。
又一颗种子发芽了,他怎能不高兴呢?他很满意,从她来故意一身的凌乱,再到突如其来的偷袭,舍命般地攻击,一个人连自己的命都不想要了而想要去做的一件事情,又怎么可能不会成功呢?如果说她没有成功的话,那就说明她已经死了,死了的人,对自己来说,毫无价值可言。这就是凌家,将一个人的价值压榨到极致,至死方休。
在秋等准备临行前的一个晚上,凌严霜看着他的女儿,此时此刻,她没有再跪在他的面前,更没有以往的任何卑躬屈膝的姿态,有的只是居高临下、势气逼人的神态,她要问问他是否满意了这样的结果,把别人操控起来、玩弄人心,这样好玩吗?
好玩?他觉得挺好玩的,这个世界不就是一副较大的棋盘吗?人人皆是棋子,有的人举足轻重,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有的人只是像个无名小卒,用完了就可以轻易地抛弃,就像他们凌家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他人的价值必将在他们的手中榨干到点滴不剩。
秋说:“在我们家的园里有一棵树,树上有一只蝉。蝉停留在高高的树上一边放声地叫着一边吸饮着露水,却不知道有只螳螂在自己的身后;螳螂弯曲着身体贴在树上,想扑上去猎取它,但却不知道有只黄雀在自己身旁;黄雀伸长脖子想要啄食螳螂,却不知道有个人举着弹弓在树下要射它。这三个家伙,都极力想要得到它们眼前的利益,却没有考虑到它们身后有隐伏的祸患。可这个人抬起弹弓想要发射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脚下有个水塘,一脚踩进了水塘中弄得浑身湿透,这样,他不仅将黄雀给惊走了,螳螂也吓跑了,蝉也赶忙飞走了,他以为自己机关算尽,会成为最后的一个获益人,然而可笑的是,什么都落的个不剩,还摔得个狗啃泥。这种人,你觉得他是可笑、还是可怜呢?我觉得这种人他是既可笑又可怜,可笑明明机关算尽,却一招不慎,全盘皆输,可怜是耗尽心血,可最终什么都没有得。”
凌严霜说:“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可我却觉得可笑又可敬,明知自己的力量的大小,却还要撑起天一般的存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不自量却也不自卑,而你,明知所有的一切,却也一步也不肯迈出,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展现的能力太过于沉重了,你害怕了吗?”凌严霜今天的气色看起来十分不错,以往不苟言笑的他,今天难得的接受了秋对他的无礼,今天更还是愿意笑着去应对这从小看到大的女儿。
秋说:“人因为熟知而懂得谨慎,因为疼痛才会知道害怕,因为知道世界之大,才会明白做人的谦让,而在我的眼中,有的人天不怕地不怕,不是因为胆大,而是因为愚蠢,越是没能力的人越是如此,因为无知所以才会狂妄吗?因为愚蠢而变得骄傲,因为自负所以才会逞强!”
凌严霜今天看起来异常的开心,因为秋从小到大都未如此敢触犯他了,这说明什么了,她已经再也忍不住了,孩子嘛,翅膀硬了,总归是要飞出这个家的,去往更为广阔的天空遨游,凌严霜原谅她今天的一举一动,更为重要的是,他的棋子已经全部洒出去了,接下来就静等这些人落地生根开花了。他说:“你说得很好,但不一定都是对的,人会因为熟知而变得畏缩,因为疼痛所以才会胆小,因为自卑,所以有的时候才会更想要加以证明自己,得到她人的认可。”
秋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看着自己的父亲,还没有等秋开口,他就说道:“你忘了他吗,你忘了他是谁了吗,你忘记了他叫苏晨枫吗?你现在的所说的一切是不是都可以用来狠狠地打他的脸呢?他这种人如果还让他活在你的身边,你是不是要被他给活活气死呢?”
秋没有回话。
他接着说:“你可以不承认,你也可以假装看不见这个人,但是你无法否定的是他这个人,与世人皆不同,既不是常见的凡人,也不是你这种惊才绝艳之流,他是谁,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一张白纸,里面还有很多的内容可以书写,他的将来取决于他人在他身上刻画的内容,也许他会由此平淡一生,也许也会和你一样成为不世出的人才,但也不能否定的是他会朝着自己方向行走,与这个世界背道而驰,愈行愈远,最终毁灭了自己,连带着这个世界。”
“所有人的命运都不该被支配,你不配,我也不配,他以及她,还有他们,以及整个天下的人,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那才是价值所在,凌家这么多年依旧未能走出这个小小的地方,就是因为太把别人不当人,而又太把自己当回人了,所以今生今世,你就活该在困死在这个地方。”
秋走了,这是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他们这对父女最后一次的讲话了。
秋这一行人她们必须得启程了,因为在这里出现了很多的事情,这个地方他们以后也不想再来了,苏晨枫走了,林依依也不见了,卓不凡与奈奈子也各自回家了,他们这行人散了一半了。而如今回到家乡的卓不凡与奈奈子两个人也出现了大事,听闻卓不凡要迎娶高山的公主,奈奈子连夜带着家人跑到高山抢人去了,然而却遭到了高山所有人的围剿,如今是她生是死,无法得知。秋她们这一行人,下一个目的地就是前往高山。
他们走之后,没有过多久,商城来了,不是一座城,而是一个人,名为商城的人,他们全能村这一代所有人的老师。
商城说:这个世间留下世人无数,又何尝不能容下你我呢?
凌严霜说:商城是个好地方,困住了你的脚步,却又放走放了我们凌家。
商城说:商城?他只是个代名词而已,谁想要,谁都可以拿去,只要你有那个本事。你该不会还以为是我们商城一直处处压压着你,压得你们喘不过气,不让你们凌家出人头地吗?那可就是真得是大错特错了,商城什么都挑,除了利益不挑之处,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就是人才,你要是想的话,我甚至都可以让你进全能村来参观一下,告诉你吧,其实早在几百年前,商城就已经彻底放弃了对你们的监控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们知道,不用我们的限制,你们自己也会将自己活生生地困死在这个一隅之地。
凌严霜说:哼,只要外面的世界还是在你的掌握之中,出不出这个一隅之地又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从一座小牢房,住进了一间大牢房,精神与肉体却始终没有得到解脱与自由。
商城说:没错,就是这样,我父亲就是如此评价你们凌家的,心高气傲,傲视整个天下,仿佛这个世界就在你们的脚下,凌家,代代出人才,绝不出庸材,我并不意外,你们有这个资本去睥睨天下,你们有那个能力去逐鹿中原,但是都多少年了,已经有几百年了,你们凌家到现在连一个能走出这个地方的人都没有,自始自终,一个都没有,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你以为是我们处处在压着你们,你以为是我们不让你走出这个鬼地方?你错了,是你们自己,这一切都是你们自身造成的,从前到现在,就一直都是,从你们先祖就开始了,你马上得了天下,又想要马上治天下,你们认为这个世界只要被你们操控在手中,就能够让这个天下长久太平,在你们眼里,只有你们自己的才是对的,你们太聪明了、太有能力了,所以就不把这整个世界的人当一回事来对待。
知道你们输给了我们在哪里吗?就是你们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而我们从未将自己当一回事,这个天下是所有人的,这个天下有他本身的推动规律,而我们做的只是按照这个规律,顺势而为罢了,可你们呢?不自量力,妄想以一已之力改变这个世界的格局,不尊从社会演变的法则,一意孤行,你们以为的,就只是你们自己觉得的,你们是一个人,不是代表着这整个天下的所有人。我以天下人做代表,悉数你这狂妄之徒,一个人再怎么聪明,难道还能与这个世界为敌,一个人再怎么有力量,难道还能与这个天下千千万万人所抗衡?
只要你们还是重视自己,忽视他人,一直将自己当一回事,从不学会将别人当一回事,你们,就永无出头之日,活该被困死在这么一个小小的老鼠洞里。
商城最后说道:“什么时候等你们想明白了这个问题,你们什么时候就可以出来了。”
凌严霜,从凌家传世以来,到自己这一代,已经历经了足足二十代,再到秋,已经是第一十一代了,这三百年来,他们凌家一直被商城狠狠地压压在脚下,每一代皆是如此,因为不管是从哪一个方面上,对方都是要比他们逊色几分,可是他们就是始终无法扳倒对方,商城对于他们来说,就像一座大山,永远都无法愈越的一座山。凌家后世是真得一直不如对方吗,不是的,这个问题纠结到了他这一代,凌严霜发现了这个问题,他早就知道为什么了,只可惜等自己发现时也已经晚了,自己和先人一样,都保留着那个同样的致命缺点,他们太出色了,以至于太不将其他人看在眼里,如果说这个世界是一座棋盘的话,他们认为他们就是操控棋局的人,殊不知自己也是商城的一枚棋子。直到秋的诞生,凌一霜看到了另一丝希冀,凌家历代单传都是男性,秋是唯一的女性,所以他将赌注全部押到了她的身上。按道理来说,他应该是教她如何学会与人相处、与人平等对待,他没有,反其道行之,他比以往任何先辈都要严格,就是强压凌家先辈们身上的那股气劲,压得越久、越用力,她反弹的作用力才会越愈加强大,届时她会带着身上的他给的压力冲出商城给他们凌家设好的包围圈,哪怕说失败了,他不觉得要紧,她不行的话,那就再换一个便是,再让下下代继续延续这种风格,终有那天的,这是他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