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不凡已经无法再说出任何一句话来了,如果说拿起勇气与父亲乃至整个家族做对,都已经快要达到他的极限了,那么,这次他要挑战的是这个国家的底线,他要面临整个高山所有人的眼光。
卓不凡都忘记自己是怎么走出大堂的了,他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地上,发呆想着事情,任凭周围发生了什么都与他无关。
他想起了小时候经常玩的游戏,捏一个泥人,在头上装几根假头发,再画上两撇小胡子,等到泥巴干了,抄起鞭子狠狠地抽打在对方的身上,瞬间破碎不堪,难有的欢乐中他是笑得如此开心。在书塾中,他都不知道为什么先生骂人的时候总是骂狗日的、狗日的,他以为狗日就是一条狗,然后他也学先生,他第一次学会说的脏话就是这个。
在他印象中最深刻的是,好像不管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所有的原因都是归功于那个地方的人,就像有人发病发疯,他们就认为是东日的鬼上了他们的身,要请高山的神才能铲除邪恶,就像一个家庭贫穷,他们经常说的就是,肯定是上辈子沾染上了东日的邪,所以是真他娘的晦气,又假如今年干旱不止,那肯定是因为那里狗日的做了对不起上天的事,于是老天爷要将天灾降临人间,惩治世人,他们自己也就跟着遭了大殃,可笑的是,东日那边却从来都没有遭受过旱灾,因为他们却常常面临大海的呼啸,一个信仰上天,于是上天就降临了干旱,一个信仰大海,于是就面临大海呼啸,着实可笑至极啊!
当初在全能村他第一眼见到了这些人,这些人的眼神与他看这些人的眼神是一样的,于是他就明白了,这些人也是如此地看待自己,孰对孰错,怎是一个字、一句话能够知道。
“在人们对未知的事物依旧处于未知的时候,第一印象就是去选择相信外界的说法。”这是卓不凡当时的看法,东日的人究竟如何,终究还是要用自己的眼睛来辨别。
于是,他碰见了奈奈子,与他不同的是,奈奈子是出身于名门世家,她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她可以弹奏自己喜欢的琴弦,
偏偏她也只选择了这个。
卓不凡刚开始并不知道她,他只是被远处一道美妙的琴声给吸引,是为了弥补小时候的心中遗憾,也是为了重温以前的回忆,他不知道对方是谁,但能弹奏出这首琴律,他很喜欢。于是,他就经常出入此处,要说奈奈子也不是瞎子,身边经常出现一位听众她又怎么可能会看不见了,只是他不说,她也不会主动去问。
直到一天,卓不凡终于打算去拜访这位的时候,那个醒目的东日图案摆在自己的眼前,他有些犹豫了,他战战兢兢地坐在那里,奈奈子很礼貌地为他泡茶,她也不知道他是谁。
不过卓不凡的的脑子,当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叫卓不凡,来自高山。”
奈奈子手中的杯子一松,还好卓不凡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但她被吓得彻底怔住了,连忙往后退了几步,直到碰到墙壁没了去处。
卓不凡站了起来想要开口安慰她,但他不知该如何开口,两个人就这样如此地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谁也不说话,都等着对方先。
卓不凡感觉太尴尬了,想想还是走了算了,看来以后这个地不能再来了,只是他突然听到一句话传来,声音很小、很弱、听着就让人想要怜惜。
“听说,你们高山人性格粗野、野蛮无比,满口的黄牙,浑身散发着恶臭,还全身都长着毛,还特别爱吃人肉,这是真的吗?”
就是这么一句话,彻底把卓不凡给惹笑了,事后想来,这句话说得不错,至少这次见面是真得很成功了。卓不凡哈哈大笑,他刚想走人,于是他回过头来,张开四肢,露出一口白牙,慢慢地向她走来,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流氓,也许他就是一个流氓。他走到她的面前,方便让她看清楚自己,然后猝不及防地抱了上去,奈奈子被吓得闭眼尖叫,她还以为他要打她,浑身颤抖,一动不动,她闭上眼睛,感觉等了很久,但并没有发生什么,其实卓不凡也只是抱了一下,马上就放开了。
他问道:“你闻闻、你看看我像是你说的那种人吗?”
奈奈子抬头看了一眼他,怯弱道:“不臭,但,真的是蛮横无理。”
卓不凡笑了笑,不容置否,他看见了那张自己朝思暮想的琴,他缓缓地走了过去,打量了一番后,着实是个好东西,他这一生都还没见过如此精美的琴弦,更主要的是还能散发出优美的琴声,他轻轻地拨动了几根琴弦,这声音很不错,于是他开始连续地弹奏了起来,一气呵成。这曲子,只有奈奈子知道,这都是她之前弹过的,他什么都没做,每天只是坐在外面听一听,就已经能把她所有的弹奏曲目给全部弹奏出来,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了他的面前,坐了下来,但还是不敢与他对视,她只是静静地坐下来听一听,她不会从外表去判断一个人的如何,但可以从琴声中知道这个人的面目,渐渐地,她放下了一身的警惕,安静地坐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他的琴声,很安静、很柔和,给人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她醒来的时候,蓦然一惊,她环顾四周,除了自己身上披了一件外套,已经没有任何人的身影了。卓不凡给她披上一件外套之后,就直接走了。后来,他们接触的更加频繁了,完全没有了任何顾忌,有的只是对方与彼此。
卓不凡的父亲站在大堂上不再破口大骂了,而是一字一句、用最为平和的口气与他说话:“你看看啊,我们卓家,你再看看你自己,你学到了什么,学会了忤逆长辈们的言语,学会了与敌国的人通奸,学会了为了一个妖女而作出背叛家族的举动,你可真行啊!”
卓不凡大声反驳道:“她不是妖女,她和我们一样都只是个人而已。”他总算是找回了一些勇气。
“可你已经不是人了,你为了这么一个人,你作出了什么举动,天命你都敢违,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是不是说你也是上天降临人间的惩罚,要惩治我们这一家子,那好啊,要死,那你就首先把我的这条老命给取走吧。”
卓不凡无言以对,他不知自己的事情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更不知的是,他们这一行人的故事,天下人皆知。
奈奈子一直都是一个文弱的女孩子,她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一位文静瘦弱的女孩,怎么样都得好好地呵护、保护她,绝不能让她受到一丁点伤害与委屈。
她会琴,她只会琴,除了这个,她给人最深刻的印象就是这个了,她本人也像是琴,要每天好好地保养呵护,有时候可能稍微轻轻地一用力,琴弦可能就会断裂了。
她同样地也被家人叫了回去,不为别的,她的家人只为看看这个多年漂泊在外的小女孩怎么样了,是不是受委屈了。她很好,她回来的时候,除了身上少了那一张整天形影不离的琴弦,其他都很好。回到家中,她和家人有说有笑,就像往常是一样的,只有当所有人都不在了的时候,她才会默默地从怀中掏出那支笛子,悄悄地吹上一曲,她不知自己的事情她的家人也早已知道,举世皆知。
面对家人的质问,一向怯弱的她,这一次,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据理力争,言之凿凿。
她的父母给出了与卓不凡父亲相似的问题,奈奈子的回答是这样的。
“我自己的亲事,我自己做主,不论我遇见了什么人,生老病死,贫穷富贵,这一切,都由我自己来承担。”
“高山的人不是人,我们东日的人是人,假使我爱上的不是人,那么我自己也早已经不是人了。”
“你们生我养我,我很感激,你们给了我前半生的生活,接下来,我的后半生该由我自己一个人走下去了,毕竟,你们不可能陪我一世。”
……
她当时的场景不比卓不凡的来得更为平静,可是她现在那里就会有一种力量支撑着她自己,她的手中死死地抓紧那根笛子,是他给了她力量,是他让她能够站在这里与他们对话,哪怕是她体力不支倒了下去,怀中依旧紧紧地抱住那根笛子,不为所动。
她的父母,他们看到了自己女儿的成长与变化,他们考虑了很久,于是他们也做出了选择,他们自己也该变化了,自己的女儿都能够做到的事情,做父母的不更应该做出表率吗?绝不能因为自己,而拖累子女的脚步!
卓不凡还在苦苦挣扎的时候,他不知道,在远处,奈奈子领着一家子人来找他来了,你没有时间来娶我,那么,我就过去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