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烈这边,他既没有选择发挥自己的一身长处,也没有像苏晨枫这样任劳任怨,更没有像翠儿那样的人陪他玩游戏,他此时坐在他的一位族人面前,两个人面对面的下着围棋,一坐就是一整天的那种,从早到晚,天天如此。
完颜宗烈问道:“你是怎么出来的?”
对方回答:“和你一样,抱有着一番理想,和你一样的是我也没有成功,不过,和你不太一样的是,我还有希望,我也已经看到希望了。”
完颜宗烈问:“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对方笑着说:“我们想做什么,不一直都是你想要实现的吗?就在昨天,完颜宗弼已经攻下了辽原的半壁江山,他下一个的目标,直指狼居胥山,可能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兵临城下了,届时,整个天下都将不得不臣服于我们完颜一族。”说完对方的下一步直接抹去完颜宗烈好几个棋子。
他说:“你们这样做迟早会让族人陷入灭顶之灾的,你以为凭借那么几千个人就可以将这个世界掀个天翻地覆吗?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商城那边没有动静,但是迟早等那里出手,我们就完了,趁现在还来得及,赶快收手吧!”即使如此,完颜宗烈依旧表现的很沉稳,这都有点不像他了。
对方笑着看他,充满了嘲讽之意,又一步走下,再灭他一些棋子。
他接着说道:“太祖爷爷都没有做成的事情,你觉得凭你们就一定能够完成吗?别痴人说梦了,大局已定了,我们翻不了天的。”他下得很稳,稳如泰山的那种稳,就和他外貌的那种狠劲截然相反。
“我们,你也配说我们,从你离开氏族再也没回的时候,你就已经被剔除族群了,你死后连宗庙的祠堂都进不了,因为你不配。
新一代战神宗将会指引着我们走向前方,完颜一族已经崛起,你要做的就是好好擦亮你狗眼,而你却已经被族氏除名。”对方一招挥下,纵横捭阖,犹如一把利剑狠狠地插入他的阵营,只要再走几步,立刻就能令他全面崩盘。
完颜宗烈说:“一味往前冲,不知进退,不知好歹,不知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如井底之蛙,怎知自己的渺小?”一记落下,瞬间形成反包围,原来刚才的只是示弱,等的就是对方杀红了眼,冲动地落入自己下的圈套。
看到这一幕,对方眉头一皱,终于认真了起来,看见完颜宗烈一眼,除了平静与认真,没有其他,对方说道:“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了,你身上完颜一族的血气方刚哪去了,我们氏族与兽为伍,与地为枕,与天为被,哪一次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哪一次又曾惧怕过,只见过站着死的完颜族人,可曾看过跪着活的完颜一脉。”对方的攻势依旧未减,不就是下了个圈套吗,那就来个鱼死网破,猎物与猎人的角色不就是经常互换的吗,在西辽,这个见得还少吗?
下到这了,两个人都不再说一句话,全神贯注于棋盘之上,棋盘如战场,一招不慎,全线溃败,完颜宗烈继续缩小着自己的包围圈,对方的攻势却愈发猛烈,完颜宗烈要将对方一口吞没,对方则要砸烂他的牙齿、捣毁他的巢穴,好几次,都差那么一点点,离成功总是差那一步,对方愈加看不起这个人了,曾经的完颜一族的希望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畏畏缩缩、阴险狡诈了,就差最后一步了,只要一招,对方就可以创造奇迹了。
完颜宗烈开口道:“你知道离成功的人很多,可往往却倒在了最后一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是因为半途而废,没有再坚持下去。”对方说,然后一招落子,宣告自己的胜利。
“错了,是因为没有及时收手,明明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可是还要更多,再要更多,永不知足。”完颜宗烈也落下自己的最后一子,彻彻底底地将对方围困至死,再无绝处逢生的机会,这场棋局,双方杀得残败不堪,完颜宗烈稳扎稳打,对方穷追猛打,最终,以完颜宗烈技高一筹收尾。
完颜宗烈看着他说:“结束了,你输了,而且是全军覆没。”
对方看着棋局,陷入了沉思,突然一双恶狠狠的眼睛盯着他,一手抹去整个棋盘,棋子散落了一地,棋子落地声,声声入耳,他这一记无理手,彻底崩盘,对方说:“一盘棋局而已,我们要的是这个天下,可比这盘棋复杂多了,怎么可能用这棋局上的一招一式算出结果。”
对方突然笑着说道:“人生充满了各种意外,也许我这刚刚一记无厘手就是冥冥之中,天注定的。”
换作是以前,谁还敢在他的面前放肆,早就被他扔出去了,这一次,他的族人、他有这个耐心更有这个气量,完颜宗烈说:“人生如棋,你连一盘棋都下不好,也好意思将天下纳入囊中,你们的下场不会比这盘棋好到哪去的。”
对方反讽道:“笑话,一盘棋定义一个人,的一生,甚至还是一个种族的,在外面,你就只学到了南方人的那些花花肠子,你什么本事都没学到,连自己血液中流淌的老祖宗的血脉都被你遗弃了。”
突然,完颜宗烈站起身来,一把抓住对方,将对方整个人都给拎了起来,对方不是没有反抗,奈何抓住自己的手臂就犹如一道碗口粗的铁棍,更别说去拧断他了。
完颜宗烈单手抓住他说:“小子,正是因为我血液流淌的是家族的血脉,所以我才不想让整个族群陷入灭顶之灾,在你放声大言不惭的时候,请看清楚你自己的实力,懂了吗?”说完,将对方扔了出去,就像从路边捡了块石头,想好了怎么丢就怎么丢出去。
完颜一族不愧是天生的战士,即使这样。对方依旧恶狠狠地盯着完颜宗烈,气势不减,最后放言:“等着吧,宗帅会做到的。”说完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身就走了,理了理自己刚刚被扯破的衣服,对方心里想的是:“这个家伙刚刚给自己的威慑力,估计也就只有宗帅能够企及。”
凌家世世代代出人才,绝不出庸材,在很久很久之前,在商城诞生之前,甚至在凌家出世之前,这片大陆上众国纷争,各强割据,每天战争不断,人民陷于水深火热之中,男的出生就注定将来走向战场,女的生来就为了当作繁衍人口的机器,父亲在前线马革裹尸,儿子还在几尺高的草屋里嗷嗷待哺,这个世界每天都要见证孩子没了父亲、妻子没了丈夫的情景,那时连能够好好地喘一口气都被当作了奢望。
外来民族的侵略,多少人死在了他们的铁蹄之下,他们不是人,生吃我族肉,渴饮我族血,甚至都不把我们当成是个人,来一次就抢一次,男的虏走为奴,女的虏走作为繁衍的牲口,拖不走的就统统杀掉就是,我们是没爹娘的孩子,累了只能扛着,苦了就只能打破碎牙吞下肚,自己乖乖受着,谁叫当时的我们没有一个可以为自己出头的爹,连个像样的家都没有呢!
当时的天下就是,你瞧不起我,我看不起你,彼此谁也不服谁,连那些外面的野蛮子们也在看我们的笑话,活在一个如此被人耻笑的世界,这谁能够受得了?
也正是这个时候,时势造英雄,我们凌家挺身而出,占据关险,平息众乱,马踏中原,最远打到如今的狼居胥山,那些曾经桀骜不驯的蛮子们一个个跪倒在凌家祖宗面前,凌家老祖卸下多年征战的盔甲,用脚踩在他们的可汗头上,然而他们却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战封狼居胥,一战天下太平,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莫不过如此。
随后天下已定,民众休养生息,只是当初天下版图太大,也远没有如今的交通便利,于是太祖只能分割而治,便有了如今的五国,又为了能够平衡这五个地方的实力,做到坐一处而指定江山,于是定都于如今的商城,那时还不叫这个世俗的名称,他有更为寓意的名字——长安,长久而安,又怎会料到商城那一代人如此阴险狡诈,整个天下太平都是我们凌家拼命换来的,然而他们非但不饮水思源,还暗中勾结其余五国的势力,背地里做着肮脏见不得人的勾当事,当时的太祖本以为天下已定,便可安享晚福了,没料到,商城率领五国,一夜之间举国叛乱,等太祖发现之时也已大势已定,迫不得已,退居于如今这个小地方,这一待,就是好几百年来了,凌家就再也从未走出过这里了,这几百年来,商城那边的人可是对我们时时刻刻都表现出关心啊,生怕有一分有一秒没有看见我们的身影、没有听见我们的声音,我们要是真得没声音了的话,估计他们那里都会偷着乐,我们要是死了的话,他们才肯真正安心啊!
在秋走后,他终于一口喝尽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就像他埋藏在心底里的那些话,一语道尽,凌家历经如此多年,出了多少位不世出的豪杰,可是至今这个天下,依旧还是没有多少的变化,还是由那个地方的人说了算,不管他们再怎么优秀,那里始终艳压过他们一头,就像他自己说的,人们只记得第一是谁,却不知第二是哪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