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离镜重新坐了回去,只听门外又有人来见,他将埋于各种文案中的脑袋抽出来,象征性地说了一声:“您好!”
只听门传来了一声怯弱的回答道:“您好!”
折离镜抬头看了一眼,没有任何人,这是怎么回事?他有些疑惑,站起身来想要到门外一探究竟,然后就发现在桌子下面前站着一个小孩子,十分眼熟,是那个新年发过红包的小孩,小小的个头,还不如自己这张桌子来得高,脸上还贴了一块不知是从哪捡来的纱布,折离镜赶忙给他换上了一个新的口罩。
折离镜蹲下身子捏了捏他的小脑袋瓜子,问道:“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要乱跑,不待在家里会很危险的。”
“我家只有我一个人,也没有人陪我玩,他们都在家里不出来。”
难怪折离镜一看这个小孩子就有种说不出感觉,原来是一个和自己小时候十分相似的人,只有相似的人才会产生共鸣。
“镜子哥哥,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到你的吗?你别看我小,可我很有力气的,洗衣、做饭、劈柴火,我可是样样都会,你只要别赶我走就行。”最后几个字小孩子是怯弱地说着, 他可能很害怕对方会拒绝他,他其实第一眼看到折离镜的时候,也有一种亲近感,和在村里的其他人不同,他只知道折离镜是一个可以相信的人。
折离镜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车雁。”小男孩说自己名字的时候显得很自信。
“热烈欢迎车雁小朋友到我这里来。”
虽说国难当头,但也不只是厄运连连,就像这种幸事也会接二连三的出现,折离镜给车雁套好防护服,再在他的肩膀上挂上一个小药子,随后将他领到老爷子的面前,老爷子看到车雁笑得十分开心,一老一少,一前一后,背着个小药箱子穿梭于人海之中。折离镜看到眼前这似曾相识的一幕,眼睛有些模糊,因为有很多的东西涌上了心头。
这几天,药房的病人变少了,不是因为他们痊愈了,而是他们都死了。
折离镜刚从病房中走出来后就又收到几个人死亡的消息,于是他就又在本子上划掉了几个人的名字,然后将这些人的尸体打包送走,丢到一处无人看到的角落里,最后,一把火直接集中烧掉。这些天来,每天都在重复着这样的事情,看病,记录,打包,焚烧,就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件十分平凡的事,像是丢垃圾一一样,可里面却全都是一条条曾经都还鲜活过的生命啊!刚开始见到有人死在自己的面前时,心中会有一种悸动,感觉有一块硬物堵在了自己的胸口上,让人喘不上气来,晚上回去睡觉的时候,都不敢闭上眼睛,害怕一闭眼就会有白天出现的画面。随着死的人越来越多了,见过场景也愈来愈烈了,整个人也就习惯了,甚至开始变得麻木了,折离镜每天晚上回去的时候都会将头深深地埋进被窝之中,一埋就是好几个时辰,直到自己被梦中的画面惊醒,亦或是喘不上气来,差点将自己活活地憋死,这些天来,自己到底在干嘛?
这里每天都在死人,刚开始的时候也许会觉得死亡是多么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尤其是发生在自己的身边,今天死一个,明天又死一个,然后看多了,人就是这样,见多了,自然也就习惯了,心中只会这样觉得:“哦,又死了一个。”
今天来了很多人,跟以往不同的很多人是今天来的是一家人,他们一家人全部被感染上了,虽然疫情刚刚爆发的时候的确因为一个人染上一个家的情况出现,但是现在不同了,人人都意识到这种问题,即使会因为不得已的情况外出,他们也会自动将自己隔离,防止自身染病又带给了自己的家人。
折离镜还没有来得及问他们是什么原因导致的,结果他们一家人就吵了起来,真可笑的是他们居然还有力气争吵,更还有心思去争吵谁对谁错。
听了很久,折离镜算是明白个大概了,原来是家里的老头子窝在家里太久,实在是觉得透不过气来,闷得发慌,一直想要出去走一走,然而儿媳却不肯,百般阻扰,好说歹说、想尽一切办法地阻止他出去,家里还有孩子,她不想因为他传病给了大家,倒是她丈夫,对此事毫不关心,每天在家就是吃了睡、睡了吃,以前有工作需要天天外出干活,大晚上筋疲力尽地回家,现在的生活他觉得也不错,所以他整天除了吃与睡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过过问,随他便。直到有天,儿媳再次和公公爆发口角,儿媳委屈到眼泪巴拉巴拉地往下流,身后的那个男子却还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她所幸什么都不管了,关上自己的房门,躲在里面一个人大哭,老头子也终于高兴地出去了一回,他还说道:“该死的人总是会死的,拦不住”,的确有些人是该死,随后几天,也就是现在的情景了。
“我说了不要出去、不要出去的,我哭了、喊了、求了,也跪了,可是公公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一家人全部染上了瘟疫,你高兴了没?你在外面玩得开心了没?”女人一边哭,一边嘶喊道,这里面不知道夹杂了多少对公公的抱怨。
“早说了就应该让我早点出去的,我要是能够早点出去也就不会碰到这么一件倒霉的事情了。”可是老头子反而气势冲冲地回怼道,好像他才是最有理的那一方,他也只是个受害者而已,明明已经一大把岁数了,除了现在多咳嗽几遍,反而不见他有其他症状,他这一身的劲难怪也会在家呆不住,整天想着往外蹦哒。
站在他们一旁的那个中年男人一直都是默默地不说话,除非他们两个实在是吵急了眼,都快要指着对方鼻子骂人,夹在他俩的中间,男人实在没有办法,帮谁都不好,只能在中间劝解道:“好了,好了,都别说了,就这样吧!”男人在外要辛苦地赚钱养家,回家还要处理日常生活琐事,关键是自己做什么都不被认可,他真的是头痛欲裂了。
只有他们自己的三岁小孩子,依旧是什么也不懂,保持着一颗童真的心,在一牵着母亲的手说道:“娘亲,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吃饭啊?”
妇人看到孩子的那双纯真的眼睛,撇过头,伤心地流下了眼泪,再用手往脸上抹了几遍,回过头抱起小孩说道:“乖,我们看完大夫就马上回家,好不好?”
“好。”三岁的小孩子嗲声嗲气地回答道。
看到这一幕,他们一家人总算是停止了争吵,家和万事兴,折离镜也头疼这种家庭戏剧,他给他们开了几味缓解的药,然后安排他们去了隔离区。
要说家庭戏剧可真不是一出两回了,像是前几天的那个满头鲜血淋漓的妇人,那个伤口很明显是撞击到了尖锐物品所导致的,一个脚滑通常是往后仰倒的,碰到额头通常就是摔着了或是被人从后推了,那个妇人隐瞒自己伤口的事实,肯定也是和这一出家庭戏剧样,有着不愿外传的丑闻,还有妇人眼中对门外那个男人的既畏惧又愤怒的情感,两种感情混在一块,让她心中莫名有一股委屈,人好像都是这样,在受到伤害的时候会表现的不卑不亢,可是当伤害完过后,细细想起当时所受的伤害,顿时就倍感委屈,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止不住地流眼泪。当时折离镜就是猜到了这一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所以当时的他在伤口上动了一些手脚,让伤口看起来更加的血淋淋,好起来也会较慢,希望这样可以让那个男人有所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想到这里自己是不是操心过多了,自己做那么多,别人又不知道、更不会领情,反而更多的还是像晚上经常遇见的那位一样,有事就找大夫,没事就不想看见大夫吗?折离镜想起那天晚上的那滑稽的一幕,就像那个女人一样,见了自己就像晚上见到了鬼一样可怕,如今在大白天,自己现在又是要医好病人伤口,还要解决他们家中的烦琐事,说起来还真是挺搞笑的。
没有过多久,又来了一位病人,蓬头垢面,也是看病的,不过不是来看瘟疫的,而是来看心病的。万天成浑身邋遢的坐在折离镜面前,一进门,卸下一身的物资,摘下脸上的罩,再脱下脚下的破鞋,褪去自身的外套,一股臭味弥漫了整个房间,连那些在外想要进来的人都怕躲之不及,万天成再随手扯来一把椅子就躺在上面,看起来像是累坏了一般,更像是个逃荒千里的难民。
折离镜戴着几层口罩都感觉外面的世界可能比想象中的要“精彩”许多,他急忙先收拾好那些物资,然后再给对方戴上口罩。万天成随手扯掉,懒洋洋地说道:“你居然先管药材,然后再给我口罩,是觉得这些东西比我的命还要重要?”
“不是的,你误会了,这些药材远比你的命重要,给你戴口罩,也只是怕你会传染到其他人罢了。”
万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