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善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酒吧的,好像所有人都在看她,她没刻意去观察他们的表情或是猜测他们在想什么,只想从那个地方离开。
原本她就不属于那里,也不属于那一群人。
她是来找江阳的。
从热闹的酒吧出来投入到安城的夜晚,被闷热的潮湿空气瞬间包裹住如同回归熟悉的环境,才缓缓放松下来,只是呼吸仍有些困难。
孟既明拉着她大步往前迈,江阳跟在一旁,时不时拿眼睛去看她,欲语还休。
梁善反复深呼吸才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发现江阳仍是带着醉意和难掩的亢奋劲,确认不是说话的好时候。
“江阳,你先回去——”
她才开口,他的手就伸过来,往她的另一只手上探过去。
还没碰上,人就被拽到了孟既明的另一边,手搭在肩头。
江阳嘴都张开了,原本要说“我有话和你说”,最后变成了:“孟既明,我有话要和梁善说。”
孟既明:“说。”
三个人都站定,面对着面。
其中两人对视着谁也没让,就像一个在说你回避一下,另一个回你说你的我听着。
较劲似的。
孟既明觉得江阳还是有点傻,好几个月了每周见两次,真的看不出来他喜欢梁善?
装的!他能看得出来,只是装作不知道。
江阳也气闷,不知道孟既明是在装傻还是故意的,难道看不出来他要表白?
他能看得出来,就是故意杵在这里碍他的眼。
他自己和梁善不明不白不清不楚,还不许别人追求,真把梁善当成他们家佣人了,不,是当成了他的私有物。
江阳想要当他不存在,奈何存在感太强。
尤其是,孟既明就那样搂着梁善的肩,站在她身旁。
她连挣一下都没有。
孟既明摆明了在向他炫耀,他们俩是一起的。
江阳没急着说话,看向梁善,和平时很不一样,不再是那样中规中矩的淑女款连身裙,或是衬衫T恤搭配着一条半身裙,或是偶尔裤装,显得特别正式又疏远。
夜深时分,空气里湿哒哒的又闷又热,她就穿着一条最简单的素色吊带裙子,长发随意扎在脑后,有些乱蓬蓬的,就像是临时从家里跑出来的。
又像是,那天从他家的游泳池里爬上来,有些狼狈,有些呆滞,仍是硬生生提着一口气。
莫名的诱人,不止是外表。漂亮的女孩子他见得多了,身材好的也不少,比她可爱的更是一抓一大把,但就是被她眼睛里闪着的东西吸引住了。
江阳觉得可能是倔强,或者是干净,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因为他喜欢她,所以不论她什么样子在他的眼里都是好的。
“梁善——”
嘴张开了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从裤兜里掏出车钥匙才又说起来:“咱们找个地方去说,好不好?”
梁善眉心皱起,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嘴唇抿了又抿低声说:“你喝酒了,不能开车。”
“那你来开。”
“我的驾照还没下来。”
孟既明忽然笑起来,被梁善瞪了一眼,忍着没有把她拉走。他能断定,只要他们俩上了车,江阳肯定会开车去追,酒后驾驶,在梁善心里这人就和死了一样。但是如果江阳真的因此在路上出点什么意外,梁善肯定于心不安,还会怪他,划不来。
江阳对孟既明的嘲笑完全无所谓,四处望去寻摸着能否抓个人来帮他开车,忽然听见梁善叫他。
“江阳,你现在找个代驾回去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或者回到上京再说。我虽然是你的家庭教师,但是我也有假期,我也需要休息,要和家人团聚,你妈妈支付给我的钱里没有暑假还要陪伴和看管你的费用。”
说完就往不远处停着的车走过去。
孟既明打开车门让她坐上去,江阳几步跑过来半蹲下来,无视身旁站着的人恨不能打他一顿的眼神,对梁善说:“梁善,我——”
梁善打断他的话,“江阳,我去上京是为了上学,给你补习是为了挣钱,我是一个很现实的人,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包括收下你妈妈赔给我的一百万。我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没有用的人和事身上,更不会把精力浪费在感情上,至少在大学毕业之前,我不会和任何人去谈一场所谓的恋爱。我和你们,不一样。”
她没有拒绝他,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拒绝,让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她这样说时,双手放在腿上压着本就不算长的裙摆,目不斜视望着前方。
她这样说时,不带一丝感情,连个微笑都没有,就像在说别人的事。
语速平稳,语气平和。
扎在两个人身上。
我和你们,不一样。
江阳看不出来有什么不一样,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都是爹生娘养,都是最肆意的年纪,梁善怎么就不可以。
孟既明揪着领子把他拽开,砰地甩上门,把人摁到旁边的车上,压着声说:“听清楚了?被拒绝得够清楚了吧,以后离她远点。”
“你才应该离她远点,她为什么会这样?不是因为你么?还有你那帮朋友!”
“江阳,听你老师的话,回家去。再留在安城,再在我的面前晃,你妈捧着多少钱都找不到你。”
……
梁善不知道他们俩聊了什么,只看见孟既明上车后板着张脸,握着方向盘的手攥得紧。
车开得快,还腾出一只手来点了支烟。
梁善害怕,忍着没说。
车越开越远离市区,一路往山脚下开去。
“二少爷。”梁善没忍住,小声地试着叫他。
孟既明恍若未闻,任她怎么叫看都没看一眼。
山路上好久都见不到一辆车,特别黑,弯还特别多。
在梁善的印象中,只有小学春游时坐着大巴车上来过一次,春光明媚,慢悠悠地开上去特别有意思。
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现在,她的心几乎从喉咙口跳出来,就像每一次过弯时,她都感觉这辆车会从山上冲下去。
她很害怕,怕死,更怕未知的恐惧。
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嘴也是,一声又一声。
“二少爷,我们回去吧。”
“二少爷,慢一点。”
“二少爷,……”
从压抑忍耐到哑着嗓子喊出来:“孟既明,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