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一件特别神奇的事,纪敏之早就感受过了。
就像当年怀宽在她的肚子里,那么折腾过竟然没事,明明她都撑不下去了,医生也告诉过她的父母也许要做最坏的打算,腹中的胎儿安然依旧。
也许是,他就是要来,谁也拦不住,连带把妈妈都给留住了吧。
顾惠也是,她不肯走,所以谁都带不走。
纪敏之不纠结科学的奥义,只觉得生命可畏,甚至庆幸和感恩顾惠转危为安。
她曾担心过,万一顾惠真的有什么意外发生,孟既景能不能接受得了。
石玉都说那么理智的男人原来感性起来这么执拗,没想到。
是吧,纪敏之也没想到,倒是更加相信当年的他如果不是连自己都想要放弃了,肯定不会放弃她的。
无关什么所谓的懦弱,有时可能真的越是什么都强什么都有的人越是接受不了那样的打击吧。
纪敏之更没想到的是,孟既明和梁善已经正式在一起了,还大张旗鼓地秀到了正在恢复期的顾惠面前。
那张嘴啊,还以为改过自新了,后来才知道什么叫反骨天生,差点没把顾惠给气背过去。
孟既景听了直笑,说他们瞎担心,孟既明又不是个傻子,怎么会不了解顾惠的心性,母女俩骨子里像得很,壳子看着硬而已,心里是最柔软的。
气一气不打紧,顾惠受得住,就得趁壳子最软的时候敲个缝隙加把猛火,逼着顾惠舍不舍得都得承认他,否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纪敏之还以为孟既景肯定心里偏向顾惠,这才发现真是亲生的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那种,亲如顾惠说到底是个外人。
孟既景搂着她问:“那你是外人还是内人?”
她脸一扭,故意说:“我又不姓孟。”
此时的孟既景心情好得很,晃悠着她一直笑,点着她的心口说道:“你的儿子可是姓孟的。”
她还陷在刚才的感慨之中,只觉得有个兄弟真好,什么时候都向着你,嘴一张唏嘘似的,“咱们……再生个孩子吧。”
她是真的想,顾惠还没出事前就想过,只是没有这么强烈的渴盼。
他们俩已经有一个儿子了,特别好的儿子,偏偏那几年彼此不在身边,总觉得有丝遗憾。倒也不是说非要再生个孩子一起养育来弥补什么,是真的觉得可以再来一个,至少就她所见,孟既景说不上多喜欢小孩子,但是对怀宽极为上心。
怀宽也曾问过,幼儿园的小朋友们就有弟弟妹妹,为什么他没有。那时她还和袁克的在一起,上哪里去给他找个弟弟妹妹来,趁着年纪还小糊弄两句便过去了。现在不行,长大一点那张嘴便更厉害些,一句追一句顶得你无言以对,连个逃处都没有,一点都不好糊弄了。
孟既景不言不语笑容未减,拿出那份协议来。
纪敏之偏过头去,眼角余光瞥见他仍是杵在面前捏着那份婚前协议,一把抢过去一撕为二,还回到他手里。
脸不红气不喘。
见他不为所动,又撕一回,费了半天劲才把厚厚一撂纸页撕了个碎。
孟既景万没想到她能干出这种事来。
具有法律效力亲手签下的白纸黑字,都能一时兴起地给撕了。
这还是上京城里大名鼎鼎的纪家小姐么?是他认识的纪敏之么?
认识她时才十八岁,在一众豪门名媛里算得上知书达礼温柔乖巧,别说干这种事了,哪怕是句重话都没和谁说过一句。
最凶的一次是在高三吧,对峙她那位女同学时义正言辞有理有据,哪里做过这么无赖的事,跟个不讲道理的小孩子似的。
四岁的孟怀宽都未准干得出来。
孟既景一边收拾着碎片一边摇头,忍着笑说:“刚才就该给你拍下来,给你爸爸妈妈看看。”
后半句他没说,省得他们俩老觉得我会欺负你,是时候让他们俩好好地看看到底是谁在欺负谁了。
骨子里真就是纪云中和俞宁的宝贝女儿,石玉的亲表妹,他真是小看她了。
纪敏之撕第一下时就后悔了,本着一不做二不休的心态撕了第二下第三下,现在被他这么不冷不热的一说,怎么听都像嘲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紧抿着嘴,脸都憋红了。
羞的。
孟既景收拾干净了坐在她身旁,没再忍着直接笑出声来,“你说,弄成这样怎么给顾从明看,还以为家里的狗吃纸呢。我要不要把它们给拼回去?”
纪敏之一怔,心里想着碎就碎了有什么打紧,他们俩难道还需要这一纸约定么,结果就听见狗吃纸,羞得开口便回:“你……你才吃纸。”
偏又说不出他是狗来。
又羞又气,眼圈也红了,委委屈屈地说:“我不想理你,你也不要理我。”
换成孟既景怔住了。
还以为她得说我不想给你生孩子了,或者是我就要生个孩子,结果竟然是不想理你了。
敢情,把刚才的事给忘了。
也算是吵架了吧,还不如怀宽呢,死咬着自己心里的那点小九九,特别坚定任谁都带不偏。
幸好,这点没随他妈。
这事早晚得说,不然还有下一次。
孟既景哄了又哄,纪敏之又想理他了,这才抱进怀里又哄了一会,轻声地说:“我也想和你再生个孩子,两个,三个,可惜生不了了。”
“为什么?”
“因为……”他把她扬起来的脑袋又按回去,仍是软声慢语:“上次受了那么重的伤,生不了了。”
纪敏之反应了好一会,懂了。
一时不知该怎么劝他,还有点后悔,干嘛非要和他提起这个事来。
心可疼了。
学着他刚才哄她的样子摸着头发,搂着他的脑袋靠在胸口,亲着额头,眼睛,鼻子,嘴。
柔声说道:“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想要再生一个,是因为那么会问,什么时候能有个小弟弟或是小妹妹。如果他再问起,你就告诉他,妈妈不想再生了,就说……妈妈怕疼。”
孟既景把头埋在她胸口,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