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贾瓒带兵启程返回京城,赵万则是需要继续审讯淳化的吏员,还需等上几日再走。
又经过两天的行军之后,终于回到了西郊大营。
简单处理一下遗留下来的军务后,又嘱咐高顺,待武宿卫休整几日后,便由他带领前往蓝田、长安二县,将秦岭的山匪清剿掉。
日已西沉,天色渐渐暗淡。
荣国府。
青石铺径,垂柳依依,盏盏灯笼随风摆动,投下斑驳的影子,在青石板路上摇曳着,平添了几分诗意。
周瑞家的捧着锦盒走过石板路,径直往黛玉房中而来。
在门口站定,她清了清嗓子,唤了一声:“林姑娘,姨太太着我送花给姑娘戴呢。”
房内,黛玉两手白玉小手正拿着个九连环把玩着,贾宝玉坐在一旁,伸长了脖子仔细瞧着。
两人听见声音,抬头望去,便见周瑞家的掀开珠帘,笑着走了进来。
“什么花,拿来给我”,贾宝玉起身上前,掀开了锦盒,从中取出一朵来观瞧,失望的撇撇嘴。
他生在富贵的荣国府,奇珍异宝见过的数不胜数,区区两朵宫花,着实提不起多大兴趣。
随意的伸手递给旁边的黛玉。
黛玉接过花来,仔细瞧了两眼,歪着螓首问道:“是单给我一个人的?还是别的姑娘都有?”
周瑞家的笑道:“各位姑娘都有了,这两支是姑娘的了。”
“呵”,黛玉仙姿佚貌的俏脸上露出几分自嘲之色:“我就说,不是别人挑剩下的,也不会给我。”
说着便将宫花扔回了锦盒。
周瑞家的脸上的笑意顿时凝滞在了脸上,莫名其妙的望向坐在一旁的贾宝玉。
这位大小姐又发了什么癔症?
贾宝玉脸上苦笑了下,望了黛玉一眼,明智的开始转移话题:“周姐姐,你到梨香院去了?”
“啊,是”,周瑞家的先是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笑道:“太太也在那,我方才从那回来,姨太太便顺便让我带来了。”
“哦”,贾宝玉不住的点头,眼睛一直在偷偷望着黛玉的脸色,又问道:“那你也见着宝姐姐了?怎么近来几天都未见她出来走动?”
周瑞家的将锦盒放到一旁,道:“宝姑娘近来身子不大好,在房中养病呢。”
“唉,刚好,我们去瞧瞧她吧”,贾宝玉立即一拍大腿站起身来,扭头对黛玉笑道:“林妹妹,怎么样?”
他今儿在黛玉这坐了一下午了,也不知是哪得罪了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说不了两句话便要被怼上一句,早就坐立不安了。
借着去探望宝钗的名义,跑路也好,真去探望也罢,终归身边有了旁人,黛玉便是便是想发小脾气,也得顾及形象,收敛一些。
瞧着他这股兴奋劲儿,黛玉心中没来由得一阵暗恼。
是是,都嫌我烦,都巴不得离我越远越好。
想着想着,两只丹凤眼便开始泛红,泣声道:“走,都走,只留我一个人,让我自生自灭了罢。”
说罢便起身扑到贵妃榻上,将脸蛋儿埋在被子里抽泣着。
“额”,贾宝玉被她突如其来得发脾气,弄得手足无措,连忙上前安慰:“好妹妹,可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你走,我不想看见你”,黛玉整张小脸埋在被子里,嗡里嗡气得说道。
贾宝玉还欲再劝,便听黛玉唤道:“紫鹃,给我把他撵出去!”
立在床前服侍的紫鹃闻言,苦笑着摇头,她一个丫鬟,哪里敢去撵贾宝玉。
上前拉住他的袖子,轻声道:“宝二爷,姑娘她今日也不知怎么了,早上开始心情就不大好,不如您今儿先回去,待明儿小姐好些了再来?”
贾宝玉无奈,只得一步一回头的往外走,到了门口,临行之前又扭头唤了一声:“林妹妹,我走了,你安心休养。”
“我好端端的,休养个什子,你再不走,我便要拿东西丢你了!”
房间内传来了黛玉带着哭腔的怒声。
“好好好,我这就走”,贾宝玉连连摆手后退。
院子里,紫鹃朝着周瑞家的和贾宝玉屈膝致歉。
“对不住,周姐姐,宝二爷,姑娘她平日里不这样的,也不知是什么了,今儿气性儿大极了,您二位别往心里去。”
贾宝玉无所谓的一甩袖子,笑道:“嗨,我怎么会生林妹妹的气呢,没事,许是她身子哪不舒服,你多多照看,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是啊是啊”,周瑞家的心里很是郁闷,但依旧挤出笑脸,应和着贾宝玉。
自己好意过来送花,无端端的吃了个瓜落,这上哪说理去。
紫鹃又是对二人一礼,一直把他们送到院子门口,这才折返回来。
一进门,便听黛玉问道:“他们都走了。”
紫鹃愣了下,见黛玉趴在贵妃榻上,一张巴掌大的瓜子小脸儿侧压在枕头上,罥烟眉微微皱着,丹凤眼中还含着未干的泪花,整个人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小兽一般,看上去很是可怜。
“是,周姐姐和宝二爷都走了”,紫鹃踱步上前,弯下腰来,蹙眉问道:“姑娘……你……你可有哪不大舒服?”
“我……”,黛玉顿了下,双臂撑着从床上坐起来,苦恼的道:“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就是莫名的觉得心里头很烦,静不下心来,而且……”
说到这里,那张绝美的俏脸微微泛红,扭扭捏捏的道:“我……我肚子也不大舒服……”
“是吗!”紫鹃大惊失色,转身坐在床上,扶着黛玉单薄的香肩,低头瞧着她的肚子:“可是吃坏肚子了?”
又站起身来,给黛玉倒了一杯热茶塞到她手中道:“小姑娘先喝着,我去叫大夫。”
荣国府后宅之中老的老小的小,身子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因此特地在荣宁街上,专门养了几个大夫,专门给东西二府主子小姐们看病。
“唉不用了,我无事”,黛玉连忙叫住了她。
外头天已经黑了,这个点儿去叫人,岂不是会让别人嫌弃自己事多,专门折腾人?
终究不是自个家里,寄人篱下,能不麻烦旁人便少麻烦,省的有人在背后说她闲话。
多年的谨小慎微,让她向来对此极为敏感。
“可是……”,紫鹃贝齿轻轻咬着红唇,望着黛玉,很是纠结。
身上有病可不是小事,若是一旦耽搁了,小病耗成大病,可就遭了。
黛玉身子骨本就娇弱,再被这么一折腾,还不得去大半条命啊。
“好了,我说了,我没事的,就这样吧”,黛玉本就烦躁的心,愈发的焦躁了,凝着罥烟眉喝道。
紫鹃无法,只得随她心意,不去叫大夫。
外头的天彻底的暗了下去。
后房中,黛玉盖着锦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心中的烦闷感愈发的强烈。
到了最后,她终于忍不住了,掀开被子,露出两只白玉般的精致小脚,踩在床前踏板上,对外头唤道:“紫鹃!”
外房顿时传来了悉悉索索的穿衣声,没过一会儿,紫鹃披着件外衣,脸上带着焦急之色,端着烛台走了进来。
“小姐,可是肚子又不舒服了?”
黛玉轻轻的点头,小手放在小腹处,凝眉道:“有些发胀,怎么都睡不着。”
“那……我去……叫大夫?”紫鹃将烛台放在桌上,蹲在她膝前,小心的问道。
黛玉翻了个好看的白眼儿:“都这个时辰了,还叫什么大夫?”
外头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已经是戌时三刻左右(将近晚上八点)人家早就睡下了,早些时候她都未去叫,更何况是现在。
“那……那怎么办啊?”,紫鹃急得都快要哭了出来。
“噗嗤,好了,瞧你”,黛玉拿手指着她,一下子笑出声来。
又扭头望向外头的夜色,忽然生出了出去走一走、透透气的想法。
“替我更衣,咱们出去透透气吧”
“这……”,紫鹃犹豫了。
自打入府一直到现在,黛玉的身子便始终不大好,平时连一点儿冷气儿都见不得。
如今虽然已经到了夏日,可终究夜里的风不比白日,还是有些凉意的。
“不用操心,我还没那般脆弱”,黛玉瞧出了她在担心什么,柔声笑道。
紫鹃想了想,最终还是点点头,起身替她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