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不楚松了口气,不疼就好,他不想死得太痛苦。
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夜闻舟顶着满脸问号,转眼看见不远处提着一个大纸袋进来的江不清。
“清清!”
江不清提着袋子小跑过来,“闻舟哥。”
夜闻舟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清清,你们从阿坝洲回来后,阿楚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江不清摇了摇头,“没有啊。怎么了?”
“总感觉他有点敏感。”夜闻舟回答。
江不清想了想说:“有可能是我强制他住院,他心里放不下公司的事,有些焦急。”
夜闻舟:“刚才阿楚打电话给我,听他意思,好像觉得住一个星期的院太短了。”
江不清一愣,随即笑了,感觉他家楚楚就是个小孩子,口是心非,不过他愿意留下来好好观察,江不清自然是很高兴的。
“是吗?我刚下楼的时候他还不愿意住院呢。那就再加一个星期吧,趁这个机会,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夜闻舟点头,“行,平时想让他休息都找不着机会,那我让住院部给他续两周时间。”
“好的,谢谢闻舟哥。”
“不客气。”夜闻舟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你提了什么呢?”
江不清回答:“我买的床上用品,是楚楚用惯了的品牌,让他睡得舒服点,不然他又跟我闹着出院。”
夜闻舟点头,“他确实挺矫情的,你赶紧上去吧,免得他又闹大少爷脾气。”
江不清回来的时候,池不楚正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回顾自己短暂的二十八年。
事业有成,亲人安康,抱得美人归,正是人生最好年华……
唯一让他恋恋不舍放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小媳妇江不清。
不行,他得先安排好清清的后路才能安心的走。
只是,就剩一周时间了,他得加快速度,首要之急是找个人品靠得住,事业有成,家庭条件优越,而且家里长辈们也喜欢宝宝的人照顾他的后半生。
在自己的朋友圈挑了一遍,最后不得不承认,最适合清清的,除了自己,没有别人。
“楚楚?”
江不清走近床边,看见池不楚虽然闭着眼睛,但眼珠子一直在眼皮底下转来转去。
他以为池不楚在做噩梦,轻轻喊了一声。
池不楚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江不清,满眼的不舍,他红着眼眶,“宝宝回来了?”
江不清点头,“楚楚你怎么了?是做噩梦了还是伤口痛?”
“要换床单了吗?”池不楚摇摇头,看向江不清手里的床单。
“嗯。”
池不楚本来想晚上再换的,但想想自己不久于人世,还是多顺着小家伙好点,他果断起身,“我和你一块换。”
江不清点头,“好。”
俩人换好床单,江不清问:“楚楚,要不要出去走走。”
池不楚点头,“好啊,宝宝想去哪逛?”
江不清:“在京都商业城逛逛,顺便在那边吃午饭,好不好?”
“好。”都这个时候了,他自然会想尽办法满足江不清的愿望。
他俩已经公开了身份,所以他们出去的时候,也没有刻意遮遮掩掩,大大方方手牵手出去了。
池不楚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江不清是他池不楚一个人的宝宝。
江不清牵着池不楚的手,朝京都百货大商城走去,池不楚很自觉,在门口推了一辆最大的购物车跟在他身后。
江不清想着要在医院陪池不楚两周,他得多买点零食。
池不楚在想,自己就还有一周可活了,他得尽力满足自己的宝宝,他想买什么想吃什么就随着他开心。
“楚楚?”江不清晃了晃手里的香辣素毛肚,“这个可以拿吗?”
“可以,宝宝想要什么都可以。”池不楚递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江不清手一顿,有点不敢置信,今天的楚楚为什么这么好说话?
因为购物车里已经装满了零食,都是池不楚平时不太赞成他吃的零食。
“确定可以拿吗?”江不清又问了一句。
池不楚点头,顺手又从货架上拿了一包香辣素毛肚放进购物车,“当然,一包够不够?不够再拿一包。”
“……”江不清终于感觉池不楚确实如闻舟哥说的那样,有点不对劲,“楚楚,你是不是有心事?”
“没有。”池不楚打起精神朝他展开明媚的笑容,“走吧,看看还要什么。”
江不清在他脸上观察了一会,也没发现什么破绽,心里开解自己,或许是阿坝洲这次历经生死,他家楚楚看开了吧?
江不清从货架拿了一包池不楚历来不允许他吃的小零食——爆辣鱼尾。
池不楚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轻轻说了句“这个要少吃,对胃不好”,便由着他放进购物车了。
买完自己喜欢吃的,江不清又买了很多适合池不楚这种对身材管理严格的大霸总吃的零食:原味牛肉干、杂粮饼干以及各种果蔬干。
东西打包好,池不楚叫人过来将东西全部提到医院他的VIP专属病房。
俩人在京都酒店吃完午餐,江不清正兴致勃勃选电影看,夜闻舟打电话给池不楚说该打针了。
池不楚回头看向江不清,只见人家目光熠熠指着电影院门口的POP广告,说:“我要看这个。”
他指的是一部热血青春追梦大片。
池不楚点点头,问夜闻舟,【闻舟,能晚点回去吧?我家宝宝想看场电影。】
夜闻舟想着他也没什么毛病,只是照惯例打个消炎水而已,【行,看完回来告诉我。】
池不楚心里感动,【谢谢理解。】
夜闻舟吓了一跳:【……不客气。】
夜闻舟对于池不楚正正经经叫他‘闻舟’,已经吓得他毛骨悚然,严重精神紧绷了,现在池不楚还会对他客气的说谢谢?
夜闻舟快要崩溃了。
总感觉池不楚背后会酝酿起滔天灭顶的阴谋对付他!
挂完电话,池不楚心生悲凉,夜闻舟对待工作向来是业界出了名的严苛,对待病人也同样丝毫不给人家任性的机会,说了几点打针,就算是天皇老子请假都不可以。
现在,这位冷面医神竟然轻而易举就同意让他陪宝宝看完电影再打。
看来,夜闻舟对于他这个将死之人心生怜悯,对他释放出一些罕见的特权。
看完电影回来,夜闻舟还请他们在他医院的住所吃了一顿诚意满满的晚餐。
回到病房洗漱完,夜闻舟才亲自过来帮他打点滴,而且只吊了一小瓶。
池不楚看着那小瓶药水,“今天就只打这么一点吗?”
夜闻舟看着他,“嗯,打完这瓶,明天再打一瓶就不用打了。”
池不楚看向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又复杂,“是打了没用了吗?”
夜闻舟淡然道:“是,打不打都一样了,打多了对身体也没好处。”
夜闻舟的话听在池不楚耳朵里,那意思就是他都快要嘎了,药水对他已经起不了任何作用,也别再浪费药水,直接等死吧。
夜闻舟走后,池不楚心里更加悲凉。
自己二八年华,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生命就要戛然而止。
老天对他太不公平了,死他倒是不怕,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那位坐在陪护床上咔嚓咔嚓边吃膨化食物边追搞笑综艺的宝宝。
看着江不清笑得天真无邪,他知道,宝宝这种情况叫做物极必反,就是他已经悲伤到了极限,情绪表达自然就会往相反的方向发展。
他表现得越开心,其实他内心越绝望越伤心。
池不楚愧疚不已。
“宝宝。”
“……”江不清盘着腿盯着手机笑得花枝招展。
“宝宝。”池不楚提高了音量。
“啊?”江不清不想影响池不楚休息,所以戴着耳塞,声音开得又大,池不楚第一次叫他,他完全没听见。
“楚楚有事?”江不清摘下一边耳塞问。
“宝宝,你现在有没有最想做的事?”池不楚问。
他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如果宝宝这几天有特别想做的事,他一定放下所有的工作陪着。
“没有,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好好陪伴你。”
“……”池不楚抿了抿唇忍下悲伤,“谢谢宝宝。”
看见江不清对手机里的节目非常感兴趣,池不楚不忍心打扰他,自己独自躺在床上思考这一周怎么尽最大的努力补偿爱人。
他灵光一闪,赶紧给易怀南打电话。
【阿南,你马上和法务部拟一份股权转赠协议以及我名下所有不动产的转赠合同,还有叫保险经理人过来一趟,带上我和清清的所有信息资料、证件,在书房办公桌下边的保险箱里,密码是XXXXXXJBX。】
听池不楚说了一大通,易怀南有点发懵,前不久夜闻舟还打电话说池不楚怪怪的,搞得他心神不宁。
现在又听他来这一出,易怀南也忍不住心慌了,【池董,您这是要干什么?】
池不楚看了眼江不清,低声说:【你照我说的办就行,明天务必拿过来,我时间不多了。】
易怀南更加纳闷了,【池董你是要出差吗?】
池不楚盯着手机里易怀南的号码发了会呆,自己生这么重的病,按理夜闻舟是一定要告诉他的呀。
但现在听易怀南的语气,好像并不知道他命不久矣?还是易怀南故意安慰他假装不知道他生病?
【我不出差。】池不楚回答。
易怀南:【这些转赐合同手续相对复杂,走流程都得要好几天,您不出差的话,能不能宽限几天?】
【不行!】池不楚着急了。
再迟几天大伙都要来吃他的席,到时他就只剩下一把灰了,迟不得。
易怀南:【为什么?】
这件事可大可小,他作为池不楚的私人特助,不但要对老板的工作认真负责,对他的公有财产和私有财产也必须认真尽职保护好。
池不楚声音一再压低,【你家闻舟没告诉你,我只有一个星期可活了吗?】
【?!什么?!】易怀南震惊到头皮发麻,声音都抖了,【阿阿阿楚,你怎么可能只有一个星期可活?我昨天都看了你的各项检测报告,很健康,比我都健康。】
池不楚虽然听见易怀南这般说他,但他依然高兴不起来,【你别安慰我了,闻舟说了,就一个星期,刚才打点滴的时候他都说继续打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我亏欠宝宝太多,我决定把自己的财产转赠给他,有了这些丰厚的家底,以后他跟了别人……底气也会足些,这算是我在世上留给他的一点念想,你赶紧帮我办好,谢谢了。】
【……】易怀南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感觉喉咙发紧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他连忙给夜闻舟打电话。
夜闻舟的声音带着笑意:【阿南,这么巧,我刚忙完,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
易怀南:【阿舟……】
夜闻舟听出易怀南声音不太对劲,拧着眉问:【阿南怎么了?别紧张慢慢说。】
易怀南:【阿楚得了这么重的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夜闻舟茫然,【他什么时候得了重病?我怎么不知道?】
易怀南一愣,【他刚才叫我拟财产转赠合同,说要把名下的财产全赠送给清清,说自己只有一个星期可活了。】
夜闻舟嘴角直抽,【他可真敢想,身体比水牛还健壮,居然想一个星期内死掉?这不是给我添加工作难度吗?】
易怀南听夜闻舟还能开玩笑,看来确实是个误会,他松下一口气,【吓死我了。】
突然聊到生离死别,夜闻舟突然有些感触,【阿南,我好像和你成家啊。】
易怀南何偿不想,可他爷爷那里,压根迈不过去,【阿舟对不起。】
夜闻舟声音一顿,【说什么对不起,我们现在也挺好的,只要我们天天能在一块,那纸证明要不要都无所谓。】
易怀南心里愧疚难安,【我会尽量说服爷爷的。】
夜闻舟心里也不好受,自己挑起这个沉重的话题,凭添易怀南的烦恼。
【阿南,没事,我只是想到你刚才说的事,才感慨感慨,我只要能和你在一块,很开心的,你别多想,好不好?】
【好,我忙完过来找你,你好好给阿楚解释解释,他快绝望死了。】
【行。】夜闻舟应承。
挂断电话,夜闻舟终于明白池不楚为什么对他的态度变得这么谦逊和蔼了。
原来是要死了啊!
他看了眼时间,池不楚的点滴应该也快打完了,他上去就看到江不清抱着一堆零食吃得肆无忌惮,边吃边忍俊不禁盯着手机看,心情特别好。
再看看病床上‘行将就木’的池大霸总,两眼暗淡无光,看见夜闻舟进来,还礼貌的点了点头打招呼:“闻舟来了。”
“嗯。”夜闻舟走近床头,瓶子上还剩下小半截药水,他三下五除二就给池不楚拔了下来。
“哎,还没打完呢。”池不楚看着他,顶着‘虽然我快死了,但你好歹再救救’的表情看着他,“你对我太敷衍了吧?”
“打了也没多大用处,白挨疼。”夜闻舟用一种关怀临终患者的眼神看着他,“你目前什么都不要想,想吃就吃,想玩就玩,来人世间一遭,对自己好点。”
池不楚眼眶都红了,“谢谢。”
“不客气。”夜闻舟憋着笑,“你想吃点什么吗?现在也没必要对身材管理太严格。”
池不楚自嘲的笑了笑,“你说得对,就还有几天,管给谁看?”
江不清摘下耳塞,“管给我看啊,我爱看你的腹肌。”
池不楚和夜闻舟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池不楚眼里满是力不从心又无奈的苦楚,“好,我管给宝宝看。”
“嗯。”江不清边往嘴里塞零食,边看向夜闻舟,“闻舟哥,楚楚要在这里住两周的院,点滴打完明天就不打了吗?那我们住在这里干嘛?”
池不楚听出的不寻常的味道,顶着两眼的疑惑。
自己明明只能活一周,怎么还管他要两周的钱?趁火打劫?
“闻舟,我不是只有一周了么?什么两周?”
“咳,你不是说一周太短了么?我和清清商量着给你多加一周,让你好好休息休息。”
“我……你们不是……”池不楚有点语无伦次,在江不清面前他又不敢说得太直白,害怕惹他伤心。
“什么?”夜闻舟装作听不明白。
“我不是只能活一周了么?”池不楚压低声音凑近夜闻舟耳边说。
“谁说的?”夜闻舟问。
池不楚气不打一处来,“我说我还有多久?不是你说一周么?”
夜闻舟面色从容:“我以为你问住多久院。”
池不楚盯着他的眼睛,紧张得手心冒汗,“那我身体有没有问题?”
夜闻舟摇头:“没有,比牛还壮实。”
池不楚在江不清面前,敢怒不敢言,咬着牙又问:“既然我身体没问题,你为什么非要让我住院,还给我吃好住好,还时不时跟临终关怀一样,叫我什么也不要想,想吃就吃想玩就玩?”
夜闻舟不以为然,“来我们医院的所有病人,我们都是这样开导他们的。”
“……”池不楚被他噎了一下,朝他竖起大拇指,“你牛。”
“谢谢。”夜闻舟的冷淡脸因为强忍笑意,显得有点怪异。
“想笑就笑吧,憋不死你这个掏粪工!”池不楚瞪了他一眼。
“你能这样叫我掏粪工,我就放心了,你不知道,自从你叫我闻舟开始,我就头皮发麻后背发凉,总觉得你要在我背后捅刀子。”
“哼,把我吓成这样,我恨不得给你身上捅两窟窿出来!”池不楚重重呼出口郁气。
劫后重生的感觉真他妈的好!
不过,财产转赠的事,他还是会做的。
他看向陪护床上的江不清,剑眉一下子拧了起来,他掀被起身,长腿一迈走过去,将江不清怀里一大堆的零食全部一扫而空。
“?!楚楚?”冷不丁被人打劫完零食,江不清睁着清澈乌黑的大眼睛看着他,有点不敢置信又好茫然,“是你答应让我吃的啊。”
看着楚楚可怜又可爱的小家伙,池不楚喉结滚动,“掏粪工,你赶紧出去,我要干点重要的事情压压惊。”
夜闻舟了然,“你等一分钟,我去给你拿好东西。”
池不楚饿狼似的看着江·小羊糕·不清,江不清被他看得心肝尖都在颤,他往角落躲去,心虚开口:
“你……你要干嘛?我不吃了,不吃了还不行嘛?”
夜闻舟速度很快,站在卧室门口,往池不楚手里扔了个袋子,转身就走了。
池不楚用舌尖磨了磨牙尖,看着江不清,话却是对走到门口的夜闻舟说的:
“兄弟,麻烦把门反锁一下。”
听见“砰”的关门声,江不清怂了,“楚楚,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吃那么多零食,零食有害健康,我以后不吃了。”
“先不管零食的事,先解解哥哥的馋……”池不楚双眼放光,他压抑了那么久的心情急需要发泄的出口。
害他以为自己只能活一个星期,快郁闷死了。
他不来一把爽的,都感觉对不起自己引以为傲的大兄弟。
池不楚一个恶狼扑食,就把江不清压在了身下……
……
“唔~~楚楚,可以了。”
“不行~~~”
……
“楚楚,真的可以了,我……会死的……”
“不会的,我心里有数。”
……“楚……楚……,你有完没完?”
“没完。”池不楚气息粗重,“一辈子都不会完……”
“楚楚,我要死了。”
“是爽死了吗?”
“不,被干死……”江不清往前爬,结果又被池不楚拉了回来。
“宝宝,哥哥还没过瘾呢。”
“楚……楚……”
断断续续的声音,响了大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