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姜怀宇对陈家禄的了解，这孩子不是个拎不清的，应当不是想要替他爹求情。
姜怀宇正襟危坐，“说来一听。”
陈家禄跪在地上，俯首，“此事家禄虽未参与其中，但自知源头是由学生而起，家父言行有亏，学生固然也有一定责任。”
“因此，学生陈家禄自请废除本次县试成绩，还望知县大人应允。”
“不行！”
未等姜怀宇开口，陈二财噌地站起身脱口而出。
陈家禄未理会陈二财，再次俯身，铿锵有力重复一遍方才的话，到处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学生陈家禄，自请废除个人县试成绩，望知县大人应允！”
陈二财突然像发了疯一样，指着陈家禄横眉怒目，公堂之上直接动起手来，“陈家禄，老子告诉你不行你是聋了吗？这么多年书白读了，连自己老子的话都敢不听。”
“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这个不顾亲爹死活的不孝子！”
聪慧如陈家禄，怎会猜不到他爹的心思。
就是到现在，他爹都只顾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怕秦府知道他干的这些事儿，秦老爷子会责罚他，失去当下拥有的一些权利罢了。
陈家禄苦笑，任由陈二财当着众人的面对他又打又骂。
无所谓，有些事情早晚要有个了结的。
这成绩，必须得废掉。
姜怀宇大喝一声，“来人，给我把陈二财拉开，先杖刑十大板，让他清醒清醒。”
陈二财哭着喊着，被衙役拉到一旁打板子去了，公堂上都是他大喊大叫的声音。
姜怀宇不耐烦挥手，另有衙役过去堵上了陈二财的嘴。
世界都安静了。
姜怀宇正视陈家禄，“陈家禄，本官问你，可是决心已定？”
陈家禄朗声应道：“回大人，学生心意已决。”
姜怀宇思量好一会儿，猜测家禄这孩子没准是想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给秦府一次警告？
也罢，陈家禄是个有才学的，不差这一年，不妨就顺了他的意，没准沉淀一年会考得更好。
惊堂木落下，姜怀宇说道：“本官应了你便是。”
事情已了，随着姜怀宇一声退堂，人潮渐渐散去。
两名芝兰玉树的少年站在一旁，见证这场闹剧的终结，抬脚往公堂外走去。
林子墨淡淡出声，“子墨在这里预祝家禄兄能顺利脱离苦海，早日做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而不是困于笼中的斗兽。”
陈家禄怔住一瞬，随即展颜，“子墨真乃知己也，那就借你吉言。”
两人走到门口，围观的百姓们早已散去，仍有几人留在原地，看到林子墨他们出来围了上去。
林子墨抬眼，以为只有沈青玄和妹妹在，没想到不仅爹娘来了，连爷爷奶奶也在。
他快步走近，握住林铁牛和许春娘的手，入手冰凉，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
“爷爷，奶奶，这么冷的天，你们怎的也来了？”
林铁牛和许春娘转着圈的检查林子墨，林大壮和林小花满眼关切，小喜宝也从沈青玄怀里跳下去，给林子墨切脉。
经多方确认，林子墨确实一点事儿都没有，大家彻底放了心。
许春娘摸摸林子墨的脸，“爷爷奶奶惦记你呀，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小喜宝跳到陈家禄身边，脆生生喊，“家禄哥哥。”
陈家禄蹲下身，拍拍喜宝戴着帽子的脑袋瓜，顺势比划两下喜宝妹妹的身高。
陈家禄微微侧头，喜宝妹妹又圆润不少，不过怎的好像还是没长个子？
他仰起笑颜，脸色微红，“喜宝妹妹好像……长高了一丢丢。”
陈家禄从来都是说大实话，为了哄人撒点小谎还是头一次，有点不太适应。
这话在小喜宝耳朵里犹如天籁，她兴冲冲地去跟林子墨和许春娘几人炫耀。
一众人把目光投向陈家禄，陈家禄一时之间有点不知所措。
他向林家人拱手作揖，“诸位长辈，家父举止德行有失，家禄在这里，替他给各位长辈们，尤其是子墨，告一声罪。”
许春娘几人在外面听真亮的，家禄对这件事儿毫不知情，况且这孩子也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断然干不出来这种事儿。
许春娘又忍不住感慨，多好的孩子，偏生摊上那样的爹娘。
“孩子，他是他，你是你，你爹做的错事怪不到你头上。”许春娘上前扶起陈家禄，对他说，“晌午饭还没吃呢吧，走，正好跟我们回去吃一口。”
陈家禄婉拒，“不了奶奶，家禄这就要回县学去了，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等下次有机会，家禄定当提礼登门拜访。”
听陈家禄这么说，许春娘也不好再坚持，又说上几句话，小喜宝跟陈家禄告别，告诉他有时间去找她玩儿。
陈家禄欢喜应下，目送林家人先行离开，他才转身走了。
一众人回到租的小院子，林小花和许春娘直奔厨房。
上午林铁牛和许春娘刚到不一会儿，饭菜做一半，就有人上家里敲门。
是来顺酒楼的伙计，上门帮沈青玄传话，告诉他们不用担心，晚点带林子墨和喜宝回家。
林大壮和林小花不知道啥情况，可林铁牛和许春娘心里惦记，就问那伙计知不知道沈青玄几人现在是啥情况。
伙计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了他们就走了。
得知事情闹到衙门去了，小两口和老两口顾不上许多，匆忙灭掉灶坑里的火，关上大门就往衙门跑，目睹了姜怀宇判案过程。
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大家都饿着肚子，回来的路上顺手买了不少熟食和馅饼，把锅里半生不熟的菜炒好就开饭。
饭桌闲谈，林大壮和林小花得知，是喜宝发现林子墨茶里被下了药，两人心里对闺女感激不尽，边夸她边给她夹菜。
林大壮说等再回家送闺女一份礼物，林小花也说要给闺女做一身新衣裳。
林子墨却越想越觉得一切太过巧合，有蹊跷。
他目光缓缓从沈青玄和爷爷奶奶身上划过，沈青玄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态，爷爷奶奶只顾低头吃馅饼，根本不与他对视。
林子墨笑着给林铁牛夹了一筷子菜，“爷爷，多吃菜。”
林铁牛依旧没抬头，顺手往林子墨碗里夹几根菜，“吃，吃，大孙子也多吃。”
林子墨看着碗里爷爷给他夹的几根辣椒，瞬间了悟。
有事情瞒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