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东生
上海的老闸北,有一条小马路,名字叫天通庵路。地处偏远,冷落僻静。
传,这里先前有一座尼姑庵,名叫“天通庵”,尼姑庵很?小,只有一位师傅。师傅?出身名门?,算是?大家闺秀,却?被父母?逼婚富家而离家出走,到天通庵里厢?剃度?安身修行。据说讲?,自从师傅来到了天通庵,因为?师傅长相俊秀,经文高深,庵内香火就日渐??旺盛?,天通庵慢慢地?成了远近闻名的寺庙。
岁月流逝,随着师傅年长、圆寂,尼姑庵慢慢破败了,消失了。后来再也找不见“天通庵”的踪影,仅留下了因天通庵?而得名的天通庵路。
天通庵路上,房屋?比较?破旧,高高低低?,齿牙交错,斑驳陆离?,不?成气候??。
天通痷路?的?路面是用花岗岩碎石铺成,上海人俗称“弹格路”。“弹格路”是穷人走的路,小开?、老板?穿的三节头硬底?皮鞋走上去容易崴脚,小姐穿高跟鞋走上去会嵌后跟,掼跟头。没有特别的情况,在“弹格路”上,走得最多的是穿着自家姆妈做的布底圆口布鞋,或者光脚拖着的“木拖板”?,再或者干脆是光?脚,上海人叫“赤脚”。
路?两边?,店铺也?老?少?,隔?老长?一段路?,才有?个?把?烟纸店?,烟纸店?通常?一开间?门面?,隔着?玻璃?柜台?坐一个?头?戴?罗宋?帽、身?穿?对襟?衫??的“?老板“,?卖?卖?肥皂?草纸香烟?糖果??。或者会?有?个把?酱油?作坊?,门面?是?白?墙头?,门?上头?塑?一个?老?老?大的???“酱?”字?,里?厢?光线?幽暗?,摆着?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卖卖?油盐酱醋?。而?奢侈?一点?的?店铺?就?少有?可见?。
没有特别的情况,路上也很少看到三轮车,三轮车在当时毕竟是有点铜钿的人家才坐得起的交通工具。住?在?天通痷路?上?的人?出行基本是靠“11”路。
天通庵路是上海人?讲?的“下三角”,是穷人家?住的地方。
今早,天通庵路有点特别了,来了一部三轮车,三轮车上坐了一位脚穿高跟鞋、身穿人字?呢大衣,头颈?里?围根?真丝?围巾?的女人。女人挺腰直背地坐在三轮车上,没施粉黛,面色略显苍白,微闭双眼,仿如沉浸在伤感的沉思中。伊就是李莺莺。
三轮车在“弹格路”上颠颠簸簸,摇摇晃晃地走着,不久,拐向了一条弄堂,弄堂口的右边墙头?上,一人多?高的地方,有一块蓝底白字的号码牌,号牌?已经?斑驳?,号码牌上的?字?倒?还?可以?看得清?,标着:401弄。
李莺莺抬眼凝视着号码牌,眼圈红了,眼内含起了泪花。这里曾度过了李莺莺最艰苦的学生时代,也是从这里汲取了“初恋”的雨露。“初恋”的树苗却没等长成参天大树,就被掐死了,枯萎了,如今已化为了有点苦涩的记忆。
李莺莺叹了口气。移开了视线,随着三轮车的前行,朝弄堂里看去。曾经是多少?熟悉的弄堂,有老多?老?多难忘的过往?。
弄堂蛮长的,弄堂的一边是围墙,黑黢黢?的?一长?溜?,围墙里厢?,是?李莺莺读?过?书?的?小学,坐在同桌的宝宝总是说:“给我看看答案嘛!”“不给,功课自己做。”“不看就不看,我还怕做不来?今早就做给侬看看。“声音好像还是在耳朵?边?头?。却已经回不去了,成了遥远的回音。
李莺莺的爷?老头子?解放前?是?老板?,解放了?,奸商?脾气?还?没有?改掉?,抗美援朝?的?物质?也敢?偷工减料?,就?吃了官司,伊?姆妈趁机?就?跟相好?跑了,李莺莺就?几乎成了孤儿。富亲眷看到李莺莺,像是看到了一个累赘,就像?逃避?瘟神?一样避开?李莺莺??,唯恐?受?到??牵连。李莺莺被寄养到了老?闸北穷亲眷的?屋里厢。不过穷亲戚屋里是行散养小囡的,对李莺莺不管不顾,一顿饱,一顿饥,常常在??饥寒交迫?中?勉强度日。
在跟宝宝在一只班级里读书的辰光,因为有了宝宝,在食不果腹,衣不御寒的日子里,李莺莺感受到了宝宝的?真诚和友情。
宝宝?的?妈妈?上班?前头?总归?留?好?一碗?泡饭?,两块?酱?萝卜,让?宝宝?当?中饭??。只要有一碗泡饭,宝宝?就会?与李莺莺一人半碗,哪怕?只有一口泡饭也会与李莺莺一人半口,在真诚和友情之中,两个人度过了无忧无愁的学生岁月,只要跟宝宝一道做做功课,一道对对诗歌,两个人讲讲?笑笑?,打打?闹闹?,就?不?觉得?困苦?和?忧愁。有辰光?,宝宝?姆妈?上班?前头给?宝宝??留?下?一颗?太妃?糖?,弥足珍贵?的?太妃糖?,宝宝?也???一咬?两半?,朝李莺莺?笑一笑,给?李莺莺??递?过?去?半颗?,两人?嘴巴?里?含?着?糖果??,吮吸?着?甜?咪道?,像?上?了天堂?。
两个?人?也会?有?默默无语的辰光,相对而坐,互看着?,默思着,遥想着。突然?不明就里地相视一笑,甚至还会有笑出声音来的?辰光?。
宝宝是男小囡,男小囡对男女事体懂得晚,只晓得一个“开心”,哪能又快又好地做好功课就开心,哪能舞天野?地地白相就开心,哪能不被姆妈吃“毛栗子”就开心。碰到难题有李莺莺的帮忙?,在老师的门前头好交差就开心,这?就是?男小囡?的?生活?。
李莺莺是女小囡,就不一样了,只要两个人在一道,只要宝宝对伊好一点,李莺莺?心里厢就会像有只小鹿跳动起来。就会?叫关?辰光?看牢?宝宝?,发呆?。还会莫名其妙?地问一句?:“宝宝?,侬将来长大了,要讨老婆伐?”“当然要讨。”“要寻啥人做老婆。”宝宝想也没有想,就讲:“侬呀。”李莺莺面孔马上会涨得通红。从今往后,就想两个人更加粘了一道。
上?体育?课?,男女?同学?分开?,两个人不能单独在一起的辰光,李莺莺心?里就会?空落落起来,就想看到宝宝,就会在人堆的缝隙里,去寻找宝宝的影踪,寻到了,看见了,心?就会?像?一条?船?靠?岸?了?,才会心安了,太平了。否则?,就会落脱了魂一样。
随着辰光?的?推移?,李莺莺?晓得了,明白了,这就是初恋,一个?少女?的?初恋?……
三轮车朝弄堂深处走去。
弄堂的另一面的?围墙??也?还在?,围墙?上?有?一?扇?大铁门?,大铁门?里?厢??是商务印书馆的印刷车间。宝宝?经常?领?李莺莺?到?大铁门?前头?,跟?李莺莺?讲?;“我要?去?进去?寻宝?了?”。李莺莺?就会?一把?拖牢?宝宝?,讲?:“不要?去?,我?怕?。”
车间里的垃圾箱里每天总归有好多裁下丢弃的边角料纸片,可以用来做作业、打草稿。对于没有钞票买学习用品的小学生来讲,这些边角料纸片可是不可多得的财富。
等围墙里的工人下班走后,宝宝就会爬上黑漆大门,翻过大鉄门,去垃圾箱里寻找边角料纸片,每次看着宝宝翻铁门时,悬在高高的铁门上方,李莺莺都会心惊肉跳起来,几乎要把眼睛蒙起来,几乎要惊叫起来,不敢再看下去。
当宝宝口袋里塞得鼓鼓囊囊的纸片,立到了李莺莺?面前头的辰光,李莺莺?又会开心得连蹦带跳,他们又有了一笔财富。宝宝也会把一多半的边角料纸片塞给李莺莺,因为李莺莺每天喜欢做好多好多功课,还要抄写好多好多的诗歌,李莺莺?欢喜?诗歌?,少女?的?初恋?就?像?诗歌一样?美妙??。
有人?讲?,初恋是甜蜜的,像蜜糖?。
不过,有叫关人的初恋虽然轰轰烈烈,但也常常是匆匆而过,就像初春的白玉兰,可以一夜功夫,开得满树满枝,满眼洁白无瑕,引人夺目。一?转眼,又是一夜功夫,大风?吹过?,满地的落花,像煞一夜冬雪,白了大地,颇有几分寒意……
铁门如今依旧。而宝宝已不知去向,伊轻轻地叫了声宝宝的名字,声音在空寂的弄堂里漂浮了一下,消散了去……
三轮车走过长长的弄堂,在钉着“7”号门牌的墙篱笆竹门前停住了,李莺莺下了车,付了车费,车夫把两个皮箱从车上搬了下来,放到李莺莺的身旁,走了。三轮车“叮叮哐哐”的声音,慢慢地远去,消失。
李莺莺在墙篱笆的竹门前长久地站立着,像一座雕像,一动不动。唯有胸部深沉地起伏着……
李莺莺彻底离开了原本的家。
李莺莺被父亲和年轻的亲眷联手做成了“生米煮成熟饭”。父亲满以为李家门的一桩满意的婚姻总算成功了,还准备为李莺莺办一场像模像样的婚礼。父亲想攀上这门亲事是梦寐以求的事体,因为这位年轻人的家里是马来西亚的富商,只要一结婚,李莺莺就搭上了达官贵人的车,从此就可以荣华富贵,李家也就可以跟着一起荣耀起来……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李莺莺宁死不从。已经整整七天了,李莺莺没有哭,没有闹,不声不响地把自家关进了房间,不开门,不见人,不吃不喝,一副要把自家饿死的腔调。
父亲几乎天天都在李莺莺的房门口,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又是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父亲再一次来到李莺莺的房门口,隔着门板,用满怀父爱的慈祥声音和李莺莺讲:“莺莺啊,爹爹是一番苦心啊。完全是为了侬。”父亲的这句话已经讲了无数遍了。房间里还是一点声音也没有。父亲的心一阵阵抽紧起来。父亲毕竟是爱女儿的,把女儿逼到了绝境,等于把自己也逼进了绝境。父亲感到了心疼。伊轻轻敲了敲门又讲:“爹爹这副老骨头还有几年活头?侬格日子还长着呢。侬要为自家多多想想。”房间里依旧没有一点声音。父亲心如刀绞起来,再讲:“千不该万不该,爹爹不该做糊涂的事体,爹爹晓得侬恨爹爹,爹爹错了。”李莺莺的房间里还是没有一点声音。父亲额骨头上冒出了一片冷汗。
李莺莺的父亲已经陷落在深深的懊悔之中。七天来,父亲一天比一天懊悔,懊悔作为一个父亲把亲生女儿给葬送了,李父悔恨自己的糊涂、悔恨自己太贪财了,悔恨自家钻进了铜钿眼子里爬不出来,在害女儿,也在害自己。万一女儿有个三长两短……李父不敢想下去了,李父周身战栗着,哽噎了,用有点颤抖的声音讲:“爹爹老糊涂了,做错了事体,爹爹知错了,爹爹给侬跪下,爹爹认错了……”说着,“扑通”一下,声音老老响,真的跪倒在了李莺莺的房门口头。
李莺莺的房间里有了声响,门开了,跪在门口的父亲看见了,女儿经过七天七夜的生死抉择,终于开门出来了,无声无息的整整七天,不吃不喝的整整七天,如今,女儿还是活生生的女儿。心里禁不住一喜,忍不住老泪横流,赶紧想起身迎上去,想给女儿一个拥抱……
可是,李莺莺提着两只皮箱走出了房门,迳自朝大门口走去。就像没有看见跪着的父亲。
父亲一愣,明白了李莺莺要出走了,心又一下子抽紧了,扭身要拉住李莺莺,李莺莺从伊的手边划过而去,父亲想拉住李莺莺手里提着的皮箱。无奈年岁经不住苦熬,扭身间,翻倒在了地上。
李莺莺回头了,看了父亲一眼,心一酸,顿了一顿,心软了,想回转身去,一瞬间,又闪现了魔鬼压在身上的恶心,李莺莺压住了心软,咬了咬牙,依旧回转身,提着皮箱径直走向了大门。
父亲趴在地上来不及起身,仰着头,举起手叫着:“莺莺……”一声绝望而又凄厉的叫声惊动整幢房子。
李莺莺还是走出了家门,走下了台阶,毅然决然地消失在漆黑一团的夜色之中,李莺莺心思已决,再也不回这个家了,心里再也没有这个父亲了。
李莺莺经过七天的左思右想,选择了天通庵路作为自家的安生之地。李莺莺觉得自家与传说中“天通庵”的庵主有着相同的遭遇,尽管天通庵已经不复存在,但相传中的庵主让李莺莺可以找到了心灵想通的慰藉,这条以“天通庵”命名的天通庵路,足够让伊有勇气在这里潜心修学,度过自己再也不会有爱情的人生,伊也注定不会再怀恋人生的爱情了。
李莺莺拉开墙篱笆的竹门。提起皮箱走进墙篱笆,朝两间平房走去。这里将是李莺莺的家了。
墙篱笆围着的是两间平房,原先是李家做营造生意时堆料的仓库。李父去吃官司的那一阵。李家的一个穷亲眷借住此地,以作为收留童年李莺莺的交换条件。
如今,人去屋空,眼门前的墙篱笆已经七零八落,平房也破旧不堪,木板的墙壁,经风雪,过雨露,显出了老朽开裂,红瓦的屋顶也有多处破碎,再也挡不住雨天的渗水。
李莺莺连自家也不能相信,一个弱弱的女子,一个儒雅的文人,竟然能脱下了高跟鞋,能脱去呢大衣,挽起双袖,以惊人的毅力、非凡的手艺,用了整整一个月的辰光,把两间平房打造成了白墙红瓦的木屋,伊自觉典雅舒适,赏心悦目。
李莺莺终于有了自己喜欢的家,有了从此可以潜心于学问的居所。李莺莺静静地在木屋里坐了老长老长辰光,让自己平静平静。然后打开皮箱,拿出了一叠叠的文稿,堆到了书桌上,看到堆满书桌的文稿,长长舒一口气,露出了长久以来未曾有过地的笑脸,笑得畅快淋漓。伊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然而天不遂心,磨难却接踵而来。
李莺莺发现自己怀孕了,当伊被确认怀孕的辰光,简直如同五雷轰顶,全身都颤抖了起来,伊痛恨使伊怀孕的魔怪,也痛恨自己怀上了魔怪的种子……伊痛哭着,狂喊着,拼命地捶打着自己的肚子,如同末日已经来临,连最心爱的书稿也都被伊统统掀翻在地,人就像已经发了疯一般,人就像要迎着死亡而去的模样。
不知哭了多久,也不知捶打了多久。伊哭累了,伊捶累了,伊擦干了眼泪,伊穿上衣服,伊朝医院走去。伊要彻底切除魔怪在伊身上留下的恶果。
医院里,李莺莺一脸苍白地坐在了医生的面前,等待医生的判决。
医生说:“你丈夫的姓名。”
?!李莺莺没法回答。
医生又说:“出示你们的结婚证。”
?!李莺莺依旧没法回答。
医生收起了钢笔,合拢了记事本。探询地看着李莺莺,好长辰光的看着,好长辰光的探寻,医生明白了李莺莺的处境,医生也同情李莺莺的处境,但医生叹了口气,讲:“我爱莫能助,不能帮侬做手术。”
在那个年代,没有合法的婚姻,没有合法的丈夫,是不能做流产手术的。医生给了李莺莺一个歉意的神情,离开了问询窗口。留下李莺莺满含绝望的神情,面对着大玻璃上的空洞,房间里的灯关息了,从空洞望进去,幽深得像一个无底的深洞,想要吞吃掉伊魂灵的深洞。伊想哭,却没有眼泪,伊想喊叫,也没有勇气在大庭广众的面前发飙。伊木然地起身,双脚如同踏着云团,绵软无着落地走着,人如同漂浮一般,一切都变得虚幻纷乱……
该回去了,该承受魔怪强加给伊的罪恶的种子,该让罪恶的种子在自家的身体里发芽成长……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如何回到了自己亲手垒起来的木屋里,伊感到浑身无力,茫然四顾,已经没有勇气去面对已经憧憬着的,就要重新开始的生活。伊感觉到腹腔中罪恶的种子正在吸着自己的血,吃着自己肉,在膨胀着,膨胀着,膨胀着,伊想不通,难道注定要与魔鬼的种子共存?注定要用自己的血和肉去喂养这个魔鬼的种子吗?李莺莺觉得天道太不公平了,太让人无望了……李莺莺浑身一阵瘫软,倒到了地上,伊无力地躺着,闭上了双眼,伊真希望就这样永远地躺着,永远不要睁开眼睛,永远离开这个让伊浸没在耻辱中的世界……
书桌边沿上还有一叠书稿,突然跌落下来,正砸在伊的面孔上,伊一惊,伊一骨碌坐了起来,环顾着,想弄清发生了什么。当伊看到满屋里被自己掀翻在地的书稿,心一震,这是伊的多年的心血,这是伊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依恋,这是唯一可以成为伊有勇气面对未来的支撑,这是伊活下去的寄托……李莺莺似乎清醒了,伊开始小心翼翼地收拾起书稿,小心地拂去书稿上粘着的尘灰,如同给婴儿洗澡一般的小心,伊把收拾起来的书稿又放回到了书桌上,伊慢慢坐回到了书桌前,面对着书稿。好一会,死去般的心又一点一点有了生气,尝试着再一次拿起了笔,投向了书稿,伊的勇气似乎回来了,自己又可以沉进学问的海洋了,伊要在学问的海洋里畅游,以忘却所有痛苦的磨难……
在咖啡馆里,宝宝听了李莺莺用眼泪述说着的过往经历,眼圈红了,宝宝把李莺莺揉进了怀里,揉抱着李莺莺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了起开,喃喃地说着:“是我的罪过,是我的罪过。”宝宝感到愧疚,愧疚自己曾经的自私,把李莺莺推进了痛苦的深渊。
李莺莺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宝宝,说:“你以为我的磨难就此结束了吗?不,还远远没有结束。更多的磨难还在等着我,等着摧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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