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珏将话说完,竟难得有些坦率的不再维持面上的表情。
他脸侧的发丝被微风吹起,眼底那抹光亮也在微微闪动。
许是他此刻煎熬不已的望着她的目光过于明显,枫妄卿沉默着听着他的话,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居然轻笑了一声。
她抬手轻轻拍去了他肩头的落叶,随即无奈的微微摇了摇头,“你先回宫,朕会将太医派去茂华宫西偏殿为你包扎伤口。”
“那陛下...”
枫妄卿颔首,话音中带着安抚之意,“待你伤好,朕会亲自去茂华宫听曲。”
昭珏闻言也没有再多言,他垂着眼帘,俯身向她行过了礼,这才抿着唇转过了身。
看着昭珏离去,枫妄卿眼底闪过了一抹深意。她抬手支退了宫人,转头看向身侧的景逸,“湖里?”
景逸沉默着点了点头。
小桃有些茫然,“湖里?什么湖里?”
枫妄卿抬手捏了捏她两颊的软肉,望着那张满是茫然之色的面颊,她垂眼深思片刻,轻笑着开口嘱咐道:“你去将朕的书案收拾一下,朕与景逸去湖边瞧瞧便来接你。”
小桃被她捏的有些口齿不清,“奴婢紫道了。”
枫妄卿收回了手,小桃便下意识抬手揉了揉有些发肿的脸颊。她一边揉着脸一边转过了身向前走着,还时不时回头望一眼枫妄卿,嘴里骂骂咧咧的。
“陛下真讨厌。”
小桃扯了扯嘴角,她欲哭无泪的捧着自己的脸,小声抱怨着,“总捏人家的脸,夜里睡觉会流口水的。”
枫妄卿有些无奈,望着小桃的背影,她又用手指了几个侍卫出来。
“你们几个跟紧她,夜色渐深,别让她靠近湖面。”
“她若有什么闪失,朕唯你们是问。”
语落,枫妄卿握紧了手中的灯盏,走出茶亭径直走向了湖岸。
景逸紧跟在她的身后,漆黑的眼中似是有担忧之色,他神色紧绷,似是想要劝她回头,“陛下是要确认尸体吗?可这湖里泡过几日的尸身......”
“景逸,朕不是孩童了,看见尸体不会害怕。”
枫妄卿将手中的灯盏塞进了他的怀中,微微侧头笑着瞥他一眼,然后加快了脚底的步伐。
景逸怔了怔,他有些恍惚的望着下意识接过的灯盏,没有再开口。
此时宫人们已经将尸首捞上岸,被唤来的官员正用道具检查着尸身。
宫人瞧见了赶来的枫妄卿,便稀稀碎碎的跪了一地。为首的官员跪在地上垂着头,声音铿锵有力,“启禀陛下,浮尸多呈俯卧状态,重心向前,且腹部胀气,初步判断为男尸,沉湖三日。”
枫妄卿将人都唤起了身,绕过了众人径直走向尸体。而景逸便蹙着眉,手指紧握着剑柄呈保护状紧跟在她的身侧。
枫妄卿垂眼打量着地面湿漉漉的尸体,若有所思的抿了抿唇。
尸体泛白瞧着肿胀不已,周边空气都散发着恶臭,层层衣裳包裹下的腹部胀气好似怀胎四月的孕妇。缓缓流淌出深绿色的脓水,尸首角质被泡发,五官更是被水泡的模糊不清,只能看见隐隐掀开的皮层。
那官员微微上前一步,垂眼提醒道:“陛下还是离远些观望比较好,这尸首实在过于肿胀,有炸裂之势。 ”
空气中浓烈的尸臭实在呛人,宫人们纷纷用袖口捂着唇鼻,默默站远了一些。
枫妄卿神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她唇角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底划过了一瞬的寒意,转瞬又化为浅淡的笑,“查到是哪宫的宫人了吗?”
官员一愣,面露为难之色,“这...恐怕要一一排查了。”
景逸将手中的灯盏向前伸了伸,照亮了那腐烂发白的尸身,他垂眼细细端详片刻,很快便得出结论。
“陛下,此人穿着并不似普通宫人,虽样式简单,却用的是好料,应当是侍奉后宫侍君略得信赖的贴身男侍。”
枫妄卿收敛了眼底的情绪,淡淡开口,“那便将尸首保存三日,让后宫有丢了宫人的侍君前来认领。若无人认领,便运出宫找一处安葬即可。”
她面上表情淡漠,移开目光望向漆黑一片的天空。
夜里到底是有些冷了,湖边寒气重,迎面刮来的风让枫妄卿不自觉的蹙了蹙眉。
景逸察觉到了她微变的神色,他握着手中的灯盏微微上前一步,单手解开身上披着的外袍,随即握着衣角将她的身子拢在外袍中。
他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淡然的神态与枫妄卿如出一辙,“此人五官着实模糊不已,要凭借破烂的衣物认人,陛下不如搜尸,瞧瞧此人身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物件,再统一记录于册。”
枫妄卿微微颔首,表示认同,“便按你说的办。”
两人一唱一和,官员也只能一头雾水的与一旁的手下简述了两人的话,一番叮嘱后便派人运走了尸体。
哪怕散发臭味的源头已经被搬走,空气中依旧弥漫着腐烂的恶臭。
身上披着的外袍还留着景逸的余温,枫妄卿眼中有一瞬的贪恋,面上表情倒没有什么变化。
“景逸。”
她便只是小声唤着他的名字,微微侧过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景逸望着空中那轮弯月,语气极其温和,“时候不早了,陛下先回宫沐浴吧。”
只剩下薄薄一层里衣的景逸衣裳下的线条一览无遗,枫妄卿抬手摸了摸他精壮的腰身,扬起下颚蹭了蹭他的肩膀。
“朕的景大人,还真是永远站在朕的身侧,永远这么靠谱。”
景逸收回了视线,原本淡然的目光在望向枫妄卿后浸染上了温柔之色,平日里不善言辞的男人在此刻竟难得软了话语。
“卑职会一直站在陛下身侧。”
他精致的眉眼在淡雅的月光下显得愈发柔软,枫妄卿轻笑一声,主动牵起了他温热的大掌,迈开了腿。
她轻轻晃着他的手,唇角微勾。
“既然如此,那景大人便一直留在朕身侧,好不好?”
景逸情不自禁的便扣紧了她的手指,他微微垂眼,眼底情绪翻涌着。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