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云霞隐隐透露着暗红的光影,落日余晖尽展在眼前,一丝残阳飘在湖面,令微风泛起的涟漪都恍若一圈随风而扬的焰火。
一批宫人收去了桌案上的碗筷,另一批宫人紧跟着便抬来了满满一桌子的书卷。
如今夜里很是凉爽,尤其是顺着湖面刮来的晚风,更是令人心旷神怡。
御书房有些闷,枫妄卿便转身到了御花园。祁舒鹤陪她用过晚膳后回了予鹤殿,她见御花园景色宜人,便唤人搬来了白日里未看完的书卷。
景逸在她的身侧为他研墨,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攥着手中的墨块,他微微垂眼,按顺时间方向在砚台中细细研磨着。
桌案上的灯光格外明亮,枫妄卿甚至能看见景逸侧脸处扫下的阴影,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神色却瞧着柔和不已。
另一侧的小桃便满脸哀怨的望着景逸,她两手叉腰,笔直的站在枫妄卿的身侧。
“陛下,奴婢为您取些点心来吧。”
景逸如今得闲,顶替了许多小桃原有的工作。小桃虽表露不满,可考虑景逸先前受过重伤,她也不敢跟他争这些活。
若是轻活不让给他,他又一溜烟跑去宫外执行任务带一身伤回来,枫妄卿可不会轻饶了她。
这么想着,小桃撇了撇嘴,眼神愈发哀怨了些。
本来她能做的事就不多,如今还要让活给景逸,这样不就显得她更没用了吗?
“陛下,您饿不饿,冷不冷,渴不渴?”小桃直接走向了另一侧,挡在了景逸的面前,她摩拳擦掌般搓了搓手,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陛下,奴婢为您取些点心来吧。”
枫妄卿觉得有些好笑,她微微抬指抚过手中的书页,笑着望向了撇着嘴的小桃,“朕不饿,不冷,不渴。”
“再说了,朕才用完晚膳你便要端点心,你是想撑死朕吗?”
小桃仰头“嗷呜”一声,有些抓狂,“难道奴婢没有事可以为陛下做了吗?”
“有。”
景逸默默抬手将她往外推了推,他眉头轻蹙,俊朗的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话语间带了一分调侃,“你可以让开一些,不要挡住我为陛下续墨。”
“景逸!”
小桃咬牙切齿的瞪着他,见他只是神色淡淡的将手中的砚台放置到了枫妄卿的面前并不搭理她,她口里“嗷”了一声,直接转头扑进了枫妄卿怀中。
她抱着枫妄卿的脖颈,嘴一撅就要哭,“陛下!你看他!”
枫妄卿倒是没有半点恼意,她抿了抿唇,眼底笑意反倒更深。
她将手中的笔随手放在一旁,又抬手摸了摸小桃的脑袋,“你很棒了,今天晚上吃了三碗饭,比昨天晚上多了一碗。”
小桃泪眼巴巴的抬起头来,“真的吗?”
枫妄卿微微颔首,目光真诚,“真的,你瞧,旁的宫女都只能吃一碗,你是不是比她们厉害多了?”
她目光柔和,语气也温柔。小桃抬手摸着下巴思索片刻,随即重重一点头。
“奴婢可太厉害了!”
枫妄卿见安抚好了她,便收回了摸着她脑袋的手,“好了最厉害的御前宫女,你去御膳房替朕尝尝点心,好不好?”
小桃闻言目光顿时便一亮,她偏过脑袋蹭了蹭枫妄卿的肩膀,立刻站起身后退一步,“是,奴婢遵命!”
枫妄卿抬手拉住了她的袖角,轻声叮嘱道:“别吃多了又撑的晚上睡不着觉。”
小桃连点点头,连蹦带跳的冲去了御膳房。
小桃一走,御花园便陷入到一片死寂中。
耳畔只剩下风声,枫妄卿与景逸对视一眼,又垂眼望向了桌面的书卷。
景逸沉默半晌,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嗓音温和,为她整理着桌上的书卷。
“陛下还是那么惯她。”
枫妄卿抬手将手边的灯盏拉近了些,她若有所思的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眼底闪过一抹不知名的情绪。
“往日在长春宫,她跟着朕吃了许多苦。”
“母后去世后,长春宫的宫人们也去领了别的差事,他们宁愿去掖挺,也不愿待在那恍若冷宫的宫殿。”
残阳消散,枫妄卿望着天边那一轮明月,思绪不知飘向了何方。
“只有你和小桃,留在了朕的身侧。”
她收回了视线,继而望向手中的书卷,“朕登位后,身边有了许多人。朕多了许多事要处理,朕看了更多的书,念了更多的词,瞧了从前没见过的山河。”
“而她的世界,自始至终只有朕。”
景逸眸光微闪,漆黑的眼眸此时像淬过火的琉璃一般。他似是有话要说,粉嫩的薄唇开开合合,就连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也不自觉向前伸了伸。
可当对上枫妄卿的目光,他还是默默收回了手。
察觉到她眼底的那一抹探究,景逸薄唇轻抿,躲闪的目光反倒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气氛有些僵持,恰好在这时守在湖边的宫人小跑着上前俯身行了礼。
“启禀陛下,昭侍君到了。”
枫妄卿略一点头,“为他赐座。”
昭珏怀抱琵琶向前走着,远远便看见了明亮处的枫妄卿。他正欲上前,却被一旁的宫人拦了下来。
“昭侍君,陛下还在处理政务,让您先去茶亭等候片刻。”
昭珏面上挂着浅淡的笑意,他本就生的出色的面颊上挂着精致的面帘,让人不自觉便将目光移到了他那双如画的眉眼间。
“劳烦公公带路了。”
宫人带着昭珏走至湖边的茶亭中,茶亭的木椅有些潮湿,宫人便搬来了一张椅子放置茶亭中央。
那公公便站在茶亭旁与其他宫人等候在一旁,昭珏微微偏过头望着眼前之景,心底漾起复杂的情绪来。
静谧的湖水,明亮的月光,微凉的晚风,清淡的花香。
一切都是那般平静而又美好。
目光微微向下偏转,昭珏瞳孔骤然一缩,竟差点没抱稳手中的琵琶。
眼前之景的确美好。
除了湖面上飘着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