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巧,余少前往的那座酒楼正好是几年前自己和王张二人听书的酒楼。不过这也不奇怪,能被张府二少爷看中的酒楼自然不会差到哪去,只是自己从来没有去过雅间而已。
赵长明虽然没有亲自回去找王张二人看看,却也托余家拳师周福打听了两人消息,这天晚间,周福带来消息说王员外家前年已经搬走了,王家千金也跟在父亲身边学习经商去了。而张府的二少爷像是离家出走,行走江湖去了。
再次进入到眼前熟悉的酒楼,赵长明心中有些感慨,王热大哥想必也已经调离了吧,他日抵达洛城之后或许还能见上一面,只是如今这定安城中却没了故人,只有这酒楼好像没有任何变化,台下的过客却不知换了几成。
在余少的吩咐下,赵长明在楼下等着,待得商谈结束余少自会下来。
坦然自若的坐在桌旁,说书人依旧长长短短地讲着,台下看客津津有味地听着,听至精彩处还会叫好几声,打赏几钱。
赵长明正有些出神,桌前却走来一人。
这与人拼桌本就正常,不过来人装束却不一般。
此人身形比常人高大,披着大袍,戴着恶煞面具,吸引了一些看客的目光。
看着这个径直向自己桌子走来的人,赵长明在他身上闻到了危险的气息,心中警惕起来,做好应对危险的准备。
不过这人只是来到了自己这桌,放了坛酒顾自坐下,又取出两只大碗,一碗倒上美酒留给自己,一碗倒酒,轻轻一扔,稳稳地落到赵长明面前,而没有向外撒出一滴。
赵长明摇了摇头,拱手说道:“我不喝酒,黑风堂主有什么事还请直说。”
黑风随意坐着,目光看着台上说书人,边饮边说:“年轻人何必着急,你我共饮,听书谈事,不亦快哉?”
赵长明否认道:“我只愿意和朋友听书,阁下未必想做我的朋友。”
黑风笑笑,说道:“兄弟连称呼都不愿报上,黑风想交朋友也是有心难为啊。”
赵长明一挑眉,也不甘示弱,说道:“称我玄明即可”
“好!”黑风大饮一碗,“玄明年轻有为,一人之力就让我黑风堂苦不堪言,我黑风交识此友也是可幸。”
说罢却又话锋一转,“不知道什么样的价格可以让兄弟放弃委托呢?五千两够不够?”
赵长明讥讽道“黑风堂主跟行百里,若是来劝我放弃委托,还是请回吧”
“六千两呢?”
赵长明冷笑。
“七千两?八千两?”
赵长明已经不耐烦了。
黑风略一停顿,说道“一万两够不够?”
赵长明指着黑风鼻子笑骂道:“上来和我称兄道弟却是想要收买与我,青木传你人如豪杰实在可笑,你还是赶紧滚回青木吧,不要来侮辱我了,我不知道你对余氏有什么图谋,只要你敢来犯我定斩不饶。”
黑风见他如此说话,虽然意外却也不恼,眼神赞叹:“不错,为人正直,侠肝义胆,值得一交。”
赵长明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黑风却把手放到了腰间,摸上了腰间的那柄黑刀,看得赵长明身形一紧。
不过黑风却出人意料地抬手将这黑刀放到了桌上,笑道:“不必紧张,我今天来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说罢也不顾赵长明的反应,顾自说道:“这柄刀的名字叫做悔恨,当年我拿起这柄刀的时候,所有被我击败的人都跪在我的脚边,一边磕头求饶,一边不停地诉说着自己的悔恨,无比深痛地检讨着自己的过错。
即使如此我依然剁下了他们的头颅,经过这些年来,死在这柄刀下的有百余人之多,希望你不要成为其中的一员。”
这柄刀直接摆在了桌面上,离得如此之近,赵长明即使没有开启灵瞳也感受到了其中的怨气,略带阴寒,让人有些不适。
只是这刀中之气,却多是怨气而无悔意,乃有伤人伤己之锋利,而无悔过之心。由此可见黑风所杀之人,多数也并非真心悔过罢了。
赵长明对于他话中的威胁意味却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盯着黑风的面具说道:“持刀之人,所修刀道,当为护持正道而战,杀之当杀,灭之应灭。再不济者,也没有听说过把刀下的亡魂当作功绩的刀道。”
黑风有些讶然,显然也没料到赵长明竟然也修刀道,面带欣赏之色,看到赵长明背后背着的破布长条物,神色了然。
又饮了几口,像是在思索赵长明所说的话,罢了笑道:“看来今日是劝不走你了,真是个侠义之人,我倒真想认你做朋友了。”
赵长明见他没有丝毫动手的准备,有些莫名其妙:“我们现在还是敌对的双方,哪有做朋友的道理?”
“敌对的人就不可以做朋友了吗?我们只是被因为暂时的利益放到了相对的两边,如果没有这一切我依然想认识你,看看以后的你会有怎样的成就。”
赵长明却道:“那你不如收手吧,只要你收手了,咱们两个算作朋友也是无妨。”
黑风觉得有些好笑:“那可不行,非但如此我还要给你个忠告,再见面的时候可不要手下留情。”
“你也一样。”
黑风笑了笑却不再讲话了,沉默地自饮着酒,看着台上的说书,似乎什么也不想再说了。
既然如此,赵长明也没有多说什么。
饮了一会儿,黑风停了下来,放下酒碗就要说话,赵长明已经做好了再次讥讽的准备,可黑风的目光却没有停在自己的身上,依旧看着台上,说:“每个人的命运都与自己的选择息息相关,在你做下抉择的时候,就要准备好承负相应的后果。”
言毕,黑风平静的起身,只是转身离开了,边走边留下了最后的话:“酒是好东西,喝多了可以让人忘记忧愁,在这深秋气凉你应该喝点暖暖身子,半坛酒给你留着,我的朋友。”
赵长明看着桌上那碗一丝未动的酒水,酒香从那剩的半坛中散发出来。
看向黑风离开的身影,他的迈步有些不太协调,像是真的喝醉了,比周围人略高些的身材为他的醉态添了些孤独,像是条瘸了腿的狗,在人群中踽踽独行,转眼又消失在了门外,只留身后的熙熙攘攘和说书人的顾自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