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看了,走吧。”
立在山顶的莫问全程目睹了下方一边倒的屠戮,缓缓转过身子。
寸步不离跟在身后的影煞不解,“这是为何,主上?”
还未得到回应,白衣便已款款离去,意料之中的声音回荡在初冬的山巅。
“獠牙既出,结局已见分晓。'
留下影煞望着那道穿行在山林中孤僻的身影久久伫立。
不出莫问所料,少年阿牛毫无悬念地获得了进入斗兽场的资格,并在一番乱斗厮杀中以压倒性地优势夺得魁首,虽然付出断裂三根肋骨的代价,可终是笑到了最后。
连心狠手辣的影煞也不得不承认,少年心性的可怕,那股睥睨人间的劲头不亚于当年的自己。这位影卫的开山元老竟也起了惜才的心思,准备将少年作为接班人来培养。
时流若水,不知不觉间便已过了小年,到了除夕。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莫府门前的爆竹声响个不停,一行人立在门口看着蹦跳的火星、朦胧的紫雾。几位女眷捂着耳朵,缩着雪颈,眼睛弯成了月牙。
一旁福伯的眼中又泛起了泪光,这位历经大半生风风雨雨的老人终是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重新找到了发挥余热的地方。儿孙满堂,应是每个这般年纪的老人所期望的生活吧。
莫问兄妹二人虽不是亲生孙子孙女,可莫雪这丫头是老人看着长大的,从一个哭着要爷爷抱的小家伙转瞬间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说不定死前还能看见其出嫁,这一辈子啊,老天爷没瞎眼,如今阖家欢乐,值了!
空中漫是漂浮的尘埃,迷迷蒙蒙遮住了视线。
突然,莫问感到额头一阵凉意,仰头望去,片片晶莹正飘飘洒洒落入人间。不消片刻,众人皆白了头。
轻轻摊开手掌,接住几片洁白,入手冰凉。
莫问不忍摩挲这一掌清白,小心翼翼将其握住,这临安今年冬日的第一场雪。
握住它们,便好像握住了一整个冬天。
瑞雪兆丰年,今年的春节一定很暖。
”下雪啦!“
一道清丽的身影欢呼着跑上街头,高举着双手昂着头任凭雪花飘落在白皙的脸颊上,惬意的神色仿若冬日里最美的风景。
莫问瞧着雀跃的青春少女,唇角也勾起一抹温润的笑。南国本少雪,今日有幸所见也算来之不易。
而门后,一位拄着拐杖,腹部缠绕着纱布的少年同样目不转睛注视着那道雪天里的倩影,愣愣失了神。
“原来....她喜欢雪的么...."
少年心事,同怀闺少女一样,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雪下得渐大。
落在脸上有些疼痛的沙雪变成绵软厚实的鹅毛大雪,合着躁动起来的北风呼啸着飞向城中的琼楼玉宇,飞去城外的青山劲松,霎时在众人眼前布下一片雪幕。
”哥哥,轻点....."
自飞雪中逃离的少女被莫问拍打着头顶的落雪,许是力道重了,嘟着嘴娇声嘀咕。
莫问替她整理好发髻,随后重重的在其额头上弹了一下,没好气道:“待会赶紧去泡个热浴,免得着凉,真是越大越疯了。”
看着少女委屈的神情,忍不住又捏了一把她粉嫩的脸蛋,在其幽怨的眼神中才笑着放过了她。
解放的少女吐出小舌扮了个鬼脸,紧接着一溜烟跑进府中去了。
莫问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抓住了一掌寂寞。目送着绿裙少女远去的背影,无奈地苦笑着摇摇头:“这丫头....”。
静静立在一侧地福伯无声笑看着打闹的兄妹二人,突然老人像发现了什么,脸上的笑缓缓褪去,低声道:”少爷,以后宽心些,眼角都累出皱纹了。“
莫问闻言浅笑着摸向眼角,是有几道岁月的纹路趋附,不由自嘲道:”不年轻了,也该有了。”
他从未刻意去压制减缓生理上的衰老,人生老病死不过轮回,何必逆天行事,去维持那一副虚幻的假面。
老人听到这话眼神暗了不少,可还是堆砌起笑意:“少爷正当年,人生才刚开始,还有大把风景等着少爷呢,”
话毕主仆二人皆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只丰腴的玉手揽住莫问的右臂,温香暖玉的身子贴近他的怀里,来人将头靠在他颈间,吐气若兰:“往后都一起看雪可好?”
两颗心交织在一起,焕发出炽热的生命力。
莫问低头嗅着女子的发香,清润得让人愿就此沉溺,半晌后下颌顶住后者的雪额,低声喃喃:“好......”
临安除夕讲究除旧迎新,撕下泛旧的旧符,贴上在城东牛二家买的新鲜出炉的桃符,整个临安所有桃符铺子属他家的最经用,也最鲜艳。新的桃符在门上重新焕发出神秘的色彩,护佑着一宅平安。莫问自然是不信这类鬼神之事的,可府上的下人们立在符前虔诚祷告的模样让他有些触动,有时候人总需有一个寄托,所以每年的年货支出中这一项他从不多加过问。
年货的采买早在小年前便已就绪,鸡鸭鱼肉、果珍点心、绸缎新衣,一应俱全。年末的岁钱也已尽数发了下去,府上下人们脸上的喜色挥之不去,干活都更上心了些。
晚间,莫府灯火通明。
府中处处张灯结彩,一阵阵诱人的香气从内院和外院随风传入各个院子,给幽深寂寥的庭院增添了不少人间烟火。
除夕晚宴,觥筹交错,喝醉的人不少,连莫问也比平日多喝了许多,宴席散去时已有五分醉意,体内传出的燥热让他不由得敞开些许衣襟,只身前往花园散步解酒。
莫雪那丫头最喜桂树,于是莫问便让人种满了花园的各个角落,起名香桂园。如今正值深冬,满园入眼皆是光秃秃一片,草坪上的花草也已尽皆枯萎化为养分滋润土壤,仅余几片孤独坚强的枯叶仍挂在枝头,随着灌进园中的寒风在天地间飘荡。
正中央有一潭清池,潭水悄怆幽邃。池中喂养着许多锦鲤,皆藏身于池底水中,翕然不动。几座怪异嶙峋的假山横卧其上,洞穴中同样栖息着成群的锦鲤冬眠于内。晦暗的夜空仍在飘飘洒洒落着雪花,落在已经冻结的池面,堆起一层厚实的积雪。
莫问立在池前,闭着眼贪婪地深呼吸,清冷的空气沁入肺腑,醉意瞬间便消退了不少。
待得未运用内力御寒的身体感到些许凉意,这才转身向小楼而去。
可他未曾知晓的是,在其离开不久,一道俏生生的身影暗中从假山后探出头来,打量着他离去的方向,见其是真的离去,才抚着已经发育起来的胸脯,松了一口长气。
“怎么,你很害怕他?”
少年注视着眼前的少女,深邃的眼神深处闪着从未有过的柔和。
“才没有。”少女鼓起腮帮子,气呼呼说道。可虚张声势的动作未持续多久,便泄气下来,小手撑着脑袋,嘴里嘟囔:“哥哥最怕我受凉,要是知道我又待在屋外,肯定又会心疼生气。“
“你很关心他?”少年依旧目不转睛盯着少女,他觉得眼前之人圆鼓鼓的脸蛋一定手感很棒,压制住伸手触摸的冲动,继续问道。
“那是自然,哥哥最好了,”少女谈到莫问声音柔软下来,眼中星光闪闪,凝视着寂静的湖面。
“哥哥将我带回临安,给了我一个家。对我提出的要求都尽量满足,这满园桂树便是哥哥为了我而种下的,虽然他没说,可我心里都清楚,哥哥记着他的丫头的每一个喜好,总是想着怎么把我养的白白胖胖,最初困难时有好吃的总紧着我先吃。你看,起初我的头法又干又黄,还爱打结,如今又黑又顺。”
少女说着捏起一缕青丝,递到少年眼前。
“这偌大的家业皆是哥哥用满身的伤一点点换来的,可他只同我说好好长大,其余的事有他。其实有时候真的很恨自己没用,不能替哥哥分担一些,哥哥真的太累了,明明遇到我时自己也不过是个大孩子,却把一切抗在了肩上。“
少女说着说着,眼眶中便浮上朦胧的雾气。
早已不知何时悲伤的少年脸上没来由闪过一丝慌乱,手伸出又收回,手足无措。不谙世事的他,对于如何安慰一个哭泣的女孩的命题,无疑有些超纲。
少年终于下定决心出声时,却见少女三两下抹去挂在眼角的泪痕,将地上的纸包往他面前推了推,言笑晏晏:”又多嘴了,快些吃吧,趁还未冷。“
纸包打开,是一只还带着余热的烧鹅。
怔怔望着眼前的烧鹅,少年有些失神。拆着纸包的女孩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嘴里继续念叨:“听影大哥说让你跟他去吃饭也不肯,直言你是头倔驴。”
说出“倔驴”这个字眼,少女被自己逗乐,咯咯笑个不停。少年不知前者为何突然发笑,可觉得应该附和她,于是也咧起嘴角,试图挤出一个括弧。但他僵硬的肌肉怎么蠕动也笑不出来,看上去更像是哭。
在他似笑似哭之际,一只香喷喷的鹅腿递到了眼前,对面少女的笑眼繁星闪烁。少年呆呆地望着那张青涩稚气的俏脸,一股感觉没来由地在心头滋生出种子,这种掌控之外的未知来物让他想要逃离,可种子很快在心田生根发芽,将根茎深入他的骨髓,直到与其密不可分。
少年眉眼低垂,嘴角扬起,成功诞出一个还算自然的微笑。
“哎!你竟然会笑哎!笑起来多好,年纪轻轻的干嘛总是苦着脸。“少女惊喜的声音响起,指着少年扬起的脸颊像发现了新大陆。
少年没有回应,试图让脸上的笑容保持得久一些,眉眼却下意识更加上扬。
假山背后,花园之中,少女黄鹂般清脆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惊醒了几尾沉睡的锦鲤,搅起一阵涛声,很快又消沉下去。
如同少年心事,惊鸿一点又化为云烟,装点着孤寂冷清的寒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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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房内热气氤氲,将视线遮掩。安静半躺在浴桶中的莫问紧闭双眼,脸色通红,刚消退一些的醉意又涌了上来。
“吱呀~”
门被推开,冷风呼啸而入,让莫问稍微清醒了些,微微睁开双眼,厚重的水气遮挡住了视线,看不清来人,索性又闭目养神。下意识认为来人是鱼幼薇,平日里二人总是一同沐浴。
来人款款走至莫问身后,将手轻轻搭上他的额头,开始缓缓按揉。传来的舒适感让其昏昏欲睡,鼻尖萦绕的幽香与往日不同,可半醉半醒间的莫问并未多想,安静地享受着服务。
一刻后,莫问的呼吸逐渐沉缓,身后之人停下了动作,移动脚步走至一旁,随后屋内传来衣裳滑落的声响。
“哗啦!”
来人跨入浴桶,波动的水纹让莫问眉间一动。
香风临近,火热的躯体贴进莫问怀中,莫文下意识将其紧紧搂住,入手的触感有别于往日,圈住的腰肢更为丰腴。感觉到异样的莫问想要睁开双眼,却被怀中尤物用手轻柔遮住,随后唇间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火热的香舌摧枯拉朽地侵入他的口中,与其交织在一起,饥渴地吮吸着彼此。
天地仿若只剩紧紧相连的二人。
良久,唇分。
莫问睁开双眼,怀中的徐脂虎脸色红润,眉眼间夹杂着一抹羞色,正幽幽看着他,二人唇间一条晶莹的丝线仍藕断丝连。
“唉。”莫问轻声一叹,看着咬着嘴唇的佳人,喃喃道:“不后悔?”
女子动人一笑,眉间道不尽的风情万种,“从未。”
语气中的坚定让莫问都未曾预料。
“我这个人可是很强势的,以后可就再也走不掉了。”
莫问侧面提醒女子,却被女子一把搂住脖颈,热气喷在耳畔让他心中有些躁动。
“请公子怜惜人家这残柳之躯......”
水波荡漾,婉转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