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外一里,有一山名为瓶,因山形神似瓶身得名。
山势不高,不过五百余米,植被稀少,山头更是杂草丛生。
山脚下,一抹雪白人影踏着山间泥泞缓缓而上,不到半个时辰,已立于山头。
莫问环顾一圈四周,一眼瞧见寻觅之物。踱步走近,一座坟冢静静安卧。
整个山头,只有这一座孤坟长眠于此,坟头上的白幔仍在随风飘摇。
城中大多数的坟冢都安葬于三里外的玉山,那里风景秀丽,山水相合,笃信前世来生的百姓们认为将先人葬于此可以福佑门庭。
为何老头子选择在瓶山落户,栓子哥没说,莫问也就没问。
大抵是想离临安近一些。
从瓶山山顶望去,刚好能望见临安高大的城门。
莫问不顾地面杂草烂泥,盘膝在坟前坐下,眼神看向新立的墓碑。
先父张虬然之墓。
如碑上所刻,张老汉本名张虬然,一听就很坚韧不屈的名字。而老头子一生也无愧虬然之名,接过张家铺子的招牌,一步步将其发扬成临安远近闻名的蜜饯铺子。
只要有来临安闲游的游人旅客问起当地特产,路人中十人有八人会首推城西张家铺子。
买的人多,老头子每日供的量却极少,他严格按照家族传承技法的步骤一丝不苟执行,不敢有半分懈怠和取巧。
他常说:客人看重的是手艺,不能为了赚钱砸了几代人的心血。
讽刺的是,怀着工匠精神的老头子卖了一辈子蜜饯,仍没能买下租的那间临河铺面,想必这几日栓子哥便是在收拾东西准备搬离。
莫问抚摸着凹凸不平的墓碑,幽幽道:“老汉,你说你又是何苦呢?”
语毕从提上山的竹篮中拿出一壶竹叶青,往坟前淅淅沥沥倾倒而下,浓郁的酒香在山头弥漫。
“你生前最爱闲时小酌一杯竹叶青,今天给你带了一壶,来得晚了些,别怪我将就着喝。”
一壶酒倒完,莫问蹲下取出香烛,点燃后摆在碑前,又翻出一沓纸钱,在香烛上引燃,放在坟前空地。
忽然起风,纸钱灰烬漫天飞舞,落满莫问的头顶和肩头。
看着面前呼啸的火焰,莫问微眯着双眼,喃喃道:“你知道我来了,对么?”
无人可答,风声愈烈。
终于烧完携带的所有纸钱,莫问缓缓起身,走到坟前伸手摆正被风吹斜的松枝,将白幔重新紧紧缠绕其上。
做完这一切,莫问靠着坟头墓碑坐下,静静陪着孤坟眺望临安。
从清晨至午间,由午间到迟暮。
莫问保持不动的姿势安静地望着远处流云丛丛,听着山顶风声阵阵。直至天际暮色苍茫,已看不清虚实,才撑着墓碑缓缓起身。
三支粗长的香烛早就燃烧殆尽,至于纸钱余烬,已被山风席卷飘落山林。
微微躬身捡起竹篮,莫问回头凝望孤坟良久,声音轻轻的:“老汉,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说罢抬头看向暮霭沉沉的天廓,“你在天上要好好的,别掉下来了……”
脚步远去,山风自唏嘘。
暮色降临,孤坟话凄凉。
……
莫府。
当莫问踏进大门时,一双眼睛静静注视着他。鱼幼薇俏生生立在院中,似已等候良久。
鱼幼薇走上前替莫问抚平皱了的衣角,接着拍打着他身上的尘土,余光不经意间略过他身上白袍沾染的泥泞,柔声细语:“怎么现在才回来?”
“去看望了一位故人,多坐了会儿。”
莫问任由女子在身上摆弄,垂着眼眸看不清神色。
“噢~”,鱼幼薇手上动作未停,“家居何处,我和脂虎明日也好带些礼物登门拜访。”
在女子看来,能让莫问花上一天时间的人交情必定不浅,作为后者的女人,理应登门。
“不必。” 莫问声音有些低落,“已经上过坟了。”
鱼幼薇搭在莫问身上的手怔住,黛眉微垂,“抱歉……”
莫问反握住女子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将其圈入怀中,头搭上后者玉肩,“没什么好抱歉的。若是他见了你,在天上一定会很高兴。”
心思细腻的鱼幼薇感受到怀中男子低落的情绪,手抚上后者宽阔的脊背,轻轻拍打,喃喃细语:“一定会的,你也要好好的,别让他担心。”
幽暗的庭院中,二人紧紧相拥。
不远处回廊转角,一袭红衣静立。她望着院中融为一体的二人,眼神不经意闪过一丝慕色,手一伸拉住了准备上前的女孩,“叮咚,现在不要打扰哥哥姐姐。”
被拉住的女孩昂起头,大眼中带着疑问。
徐脂虎矮下身子,捏捏女孩柔嫩的小脸,将其揽入怀中,问道:“叮咚希不希望哥哥开心?”
“希望。”女孩声音脆生生响起。
红衣笑着摸摸女孩的头,嗓音很是温柔:“那我们明日再去找哥哥,鱼姐姐在替哥哥疗伤呢。”
女孩乖巧点头,她不懂什么是疗伤,她只希望莫问能够开心。
夜深人静。
小楼旁浴房中热气萦绕,宽敞的浴桶内,莫问手搭在桶的边缘,靠着桶壁闭目养神。一双灵巧的小手正轻柔地挤按着他的太阳穴,传来的舒适感让他身子不由放松下来。
“你说,在临安开家酒楼如何?”
闭着双眼的莫问享受着女子的服务,突然出声问道。
鱼幼薇的手稍稍一停便又继续按压着,嘴角带着温柔笑意:“都听你的。”
“临安你和脂虎皆无熟人,怕你们在府中憋坏喽,开家酒楼找些事做,顺便过过当掌柜的瘾。”
“我都可。”鱼幼薇向来无欲无求,如今一颗心全系在莫问身上,自然百依百顺。
莫问稍微支起身子,闭眼道:“那我明日便同脂虎去商量商量,问问她的意见。”
话音过后片刻沉默,莫问淡淡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打算去西北一趟。”
女子闻言手上动作停住,虽片刻后恢复,但明显心不在焉。
“何时走?”
莫问揉揉眉头,声音有些疲惫:“大概开春后便会离开。”
女子不再说话,按压的力道却重了不少。一番良久的寂静后,女子声音幽幽响起:“福伯说他想抱小少爷。”
“嗯?”
感受到双鬓间小手的离去,莫问疑惑地睁开双眼,却见鱼幼薇已走到浴桶前,与他对立相视。
“怎么?”莫问瞧着神色复杂轻咬着红唇的女子,问道。
可下一刻,他的瞳孔骤缩,只见女子双手在腰间一拉,衣衫滑落,玉体横陈。
未等莫问反应过来,一双圆润丰腴的玉腿已踏入浴桶之中,溅起一滩水花。
脑袋有一刹空白的莫问呼吸有些急促,眼睁睁注视着腿的主人靠近。
一团火热柔软钻进了他的怀中,淡淡芳香萦绕鼻间,勾人心弦。
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和一串长长的叹息,水声响起,搅散小楼上空一夜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