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
立在雨中的宁峨眉此刻方警醒过来,面前一路上平淡如水的男子恐怕真不是他所想的世家公子,说不定也是王爷从哪个旮旯请来一尊大神。外形可以骗人,可那道眼神中的寒意与杀气作不得假,是用人命堆出来的。即便他在战场上斩敌无数,仍觉远远不如。
宁峨眉望着男子,不再出声。
车内之人似有所感,门帘拉开,探出一大一小两只头颅。麻衣老头眼含深意看了莫问一眼,抠抠鼻子:“小妮子,这有何看头,一具破甲而已,让你跟我学剑还死活不答应。”
姜泥给老头一个白眼,撇着嘴:“跟你学还不如多读两本秘籍来的实在,起码字是真的,不像你整天除了吃就是睡,还总吹牛。”
老头闻言尴尬摸摸鼻头,嘿嘿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嘛,再说老头子可没诓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姜泥更直接,扭过头去:“不学。”
老头挠着头,一脸惋惜,现如今的年轻人都这般有脾气么。
呆坐马上的徐凤年见一老一小旁若无人的对话,再加上老头对他的侍女一脸殷勤,心中受到一万点伤害。他放下北凉世子的架子给老头送了整整几月的酒肉,也没见其多言几句,这让世子殿下极为不平衡。
翻身下马,徐凤年凑到车前笑如雏菊,试探着道:“老剑仙,既然小泥人不答应,您有没有兴趣指点一下我?”
老头不顾徐凤年脸上殷切之色,正眼都没给一个,无情拒绝道:“教不了。”
徐凤年急了,出声道:“教都未教,怎知不行,说不定我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呢?”
老头上下打量一眼徐凤年,开口直刺后者心窝:“根骨平平,悟性也一般,就算得了大黄庭也达不到老夫一半水准。”
徐凤年闭了嘴。人家都这么说了,再热脸贴冷屁股便无道理了。眼神看向娇小的侍女姜泥,“她呢?根骨难不成比我好?”
老头哼一声,看向姜泥的目光灼灼,“这小妮子可比你强多了,天生学剑的料。”说完对着姜泥重复先前收徒想法:“小妮子,跟不跟我学剑,我保证学成之后即便这小子吸收完全部大黄庭,也能稳压他一头。”
姜泥仍不为所动,转身消失在车内,帘后淡淡传来一句:“学个屁。”
再度被拒绝的老头丝毫未生气,反而遗憾地重重叹了口气。想当年想拜他为师的人能从北凉排到东海,现如今上赶着求姜泥随他学剑还被无视,难道江湖上真无人记得他剑仙李淳罡了?不过这妮子对他胃口,说什么也要骗来学剑?
徐凤年看着老头那肉痛神色,扯了扯僵硬嘴角。
俩都不像是正常人。
凤眼滴溜一转,凑上前促狭道:“老剑仙,江湖上传言您一手剑法出神入化,露两手给小子见识见识?”
老头斜着眼,“鬼灵精怪的小子,想套我的招?算盘倒是打得不错,这种货色值得我出手?”
徐凤年见试探被识破,尴尬讪笑两声,退了回来。心中却是腹诽道,你不也是人老成精。
前方战场如火如荼,舒羞三人早已没了先前欣喜,显露出疲态。他们攻势虽能撼动甲人,可这怪物无论如何被击退,总不知痛痒扑上来。感受着体内所剩无几的内力,三人暗暗叫苦。如此下去,等到内力耗尽必然落败。
徐凤年来到莫问身边,正经问道:“莫哥,还有几只老鼠?”
漠然立于雨中的莫问静静望着路旁密林,感受到路边密林中几处隐晦气息,喃喃:“林中不下三道。”
徐凤年眉头一皱,踌躇道:“莫哥有几分把握?”
莫问没有回话,一道气机盘旋着冲入林中,未见一丝动静。
“既然不肯出来,那就逼你出来!”
说完这句让徐凤年摸不着头脑的话,莫问轻抬右手,只见本该落在身上的雨线却在靠近他时绕开,似被吸引般聚于其手掌之上,环绕掌心旋转不停。
一道。
两道。
百道。
到后面已数不清多少道雨线汇入,只见莫问掌间已然凝聚一道冲天龙卷,流动间传出涛声拍岸。
徐凤年张着大嘴,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眼中掠过一丝向往。对莫问观感不错老道面色凝重,看向莫问的眼神多了几分打探。就连马车上的老头见此也停下抠脚,暗中点了点头。
莫问没理会神色各异的众人,手臂一震磅礴内力奔涌而出,灌入龙卷。随即手掌往前一伸,嘴唇轻启:“飞龙在天。”
“吼~”
一声震得众人头皮发麻的龙吟乍然响起,莫问掌中龙卷化为一条巨大水龙,龙头狰狞仰天长啸,飞速朝红甲奔去。
鏖战的三人目瞪口呆望着急速扑来的水龙,未至身前挟裹的劲风就拍得几人脸颊生疼,顾不得缠斗的甲人,纷纷往一旁远退而去。
水龙与甲人悍然相撞,惊天巨响后滔天浪花迸溅,冲击之强使得远如徐凤年都不得不抬起袖袍遮挡。
水浪消去,再望甲人。原本大发神威缠住三人的甲人直直躺在雨中,胸前深深凹陷,再无动静。
躲避一旁的舒羞眼神复杂地看着被水龙余威割破的裙摆,心中后怕,若非躲闪及时,怕下场比那甲人更惨,毕竟她可没有如此恐怖的甲胄防身。转而眼神望向后方半张面容隐在斗笠下的黑衣男子,心中百般滋味,当初听潮阁内男子言语还让他们三人颇有微辞,如今看来,男子倒真没说错。
莫问收掌望向林间,见仍悄无声息,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眼神愈发危险。
徐凤年悄咪咪凑近,看向莫问的眼神狂热,“莫哥,先前那招叫什么名字?这下那甲人该被解决了吧?”
“飞龙在天。”莫问淡淡出声,随后目光移向甲人摇了摇头,“未必。”
徐凤年一时诧异,那甲人竟这般坚韧,如此一击都未曾将其完全击溃。
“莫哥,那...”
还想说些什么,却见面前之人已冲天而起,留下一具黑色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