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在一瞬间向他们袭来。
当阿波罗的话渗入他们的内心,唤醒了他们濒临崩溃的神经时,所有的奥林匹斯神族立刻一下子冲回了宅邸,冥界居民紧随其后。他们突如其来的大嗓门让阿佛洛狄忒、赫斯提亚和狄俄尼索斯大吃一惊,他们原本都安静地坐在客厅里喝着杰克-丹尼尔威士忌--人们立刻注意到,与阿佛洛狄忒和狄俄尼索斯手中的酒杯不同,赫斯提亚是直接从瓶子里拿酒喝的。
没过多久,阿波罗就向他们解释了自己与命运之神的心灵邂逅,三人也随之兴高采烈起来。众神脱下了华丽的晚礼服,女神们也脱下了精美的礼服,洗去了与得墨忒耳争吵时沾在身上的污垢,她们开始换上更舒适的衣服,这些衣服适合穿越太平洋回到希腊。没有人带任何随身物品,因为当他们要回归神性时,凡人的东西还有什么用。
不过,阿尔忒弥斯可能是个例外。
她在棕色夹克衫下穿着一件黑色毛衣,深灰色的牛仔裤和一双破旧的军靴,看起来就像要去森林里打猎一样平常。除此之外,她还把装有最好钢箭的皮制箭筒挂在肩上,手里握着一把现代猎弓。弓和箭都是阿波罗送给她的礼物,他用卖音乐赚来的版税专门为她制作了这把弓和箭。阿波罗深知阿耳忒弥斯对射箭的热爱,所以把她最喜欢的武器送给了她。
不过,阿尔忒弥斯并不是去打猎。相反,她带着它是为了防身,因为她有一种感觉,她现在所处的情况需要大量的防御。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焦虑的心情,最后看了一眼她的卧室--这是她再也见不到的卧室--默默地向它道别,然后走出门去,把里面的一切都永远地抛在了脑后。
但就在她刚迈出门一步时,突然与站在门前举手敲门的阿波罗撞了个满怀。
他们拉开距离对视着,这时他才注意到她身上的弓箭。"你在干什么?"他立刻问道,疑惑地看着她。"你为什么带着这些东西?"
"为了保护自己。"阿尔忒弥斯回答得很快。
阿波罗更加疑惑了。"'保护'?保护什么?"他问道。"你看起来好像在为战斗做准备。"
说到这里,阿尔忒弥斯握紧了弓,她抿了抿嘴唇,略微犹豫了一下,坚定地点了点头。阿波罗听后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既恐惧又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很显然,此时此刻,他已经猜到了她的意图。
"没有。"
阿尔忒弥斯叹了口气,知道他们两人之间即将发生争执。"阿波罗,我必须帮助哈迪斯。"她恳求道。
阿波罗再次坚定地说"不"。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更加雷霆万钧,几乎掩盖了眼中的恐惧。
"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去,"她说。"如果他受伤了怎么办?
"如果你受伤了怎么办,阿尔忒弥斯?"
阿波罗愤怒的语气足以让阿尔忒弥斯胆战心惊,后退了几步。他瞪着她的目光坚定而不屈,她几乎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就像他守护的太阳一样灼热。不过,尽管她为自己的意图伤害了他而感到一丝内疚,但她非常肯定自己不会因此而退缩。
她用最平静的声音半真半假地回答道:"谁说我会,哥哥?谁知道呢?说不定我身上连一点擦伤都没有呢。"
不幸的是,这句话丝毫没有缓解阿波罗的心情。事实上,这只会让他的心情更糟。
"亲爱的妹妹,这里的关键词是'可能'。"他尖锐地指出。"问题就在这里,如果你可能无法平安脱险呢?
阿耳忒弥斯听了他的话,不以为然地皱了皱眉头,随即斥责道:"别想得那么消极。"
"你一个小时前就被她打昏了,阿尔忒弥斯!"阿波罗厉声咆哮,让阿尔忒弥斯震惊地噤了声。"你自己也亲眼目睹了她变得有多强大!如果她能一击击倒你,谁知道当你再次与她面对面时,她还能对你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情!"
她握弓的手越来越紧,她觉得自己可以把钢弓打出一个巨大的凹痕,她坚定地回击道:"那是我自己的错,阿波罗。我没能把我的全部潜能都用在盾牌上。我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就贸然使用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
阿波罗的愤怒再一次让阿尔忒弥斯彻底沉默了。但这一次,他毫不犹豫地继续发泄着自己的不满。他的眼神完全被内心的怒火占据了,同时还有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存在的恐惧。
"你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你做的事情都是为了帮助别人,却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发生什么!就算我让你跟哈迪斯走;万一珀尔塞福涅能够得救,而你却没有呢?你觉得我能承受得了吗?你觉得我能够忍受没有你的陪伴回到奥林匹斯山吗?回到母亲身边,还要向她解释你为什么不在那里?你想过没有,阿尔忒弥斯?我不会让你去的我不想冒失去你的危险!"
阿尔忒弥斯真的很想说点什么来回应,因为她的脑海中正在形成许多答案。然而,她发现自己的嘴唇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能继续睁大眼睛看着阿波罗。她的哥哥,即使终于沉默了,也依然怒气冲冲,也许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怒气更甚。她从他天蓝色的眼睛里什么也看不到,除了更多的愤怒,还有更多的恐惧。
"不过说真的,阿尔忒弥斯。你为什么要为别人冒生命危险?
突然冒出这句话的并不是阿波罗,这让两人都大吃一惊。他们从激烈的对峙中挣脱出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立刻大吃一惊,因为他们已经引起了围观。阿瑞斯正双手叉腰靠在墙边,灰色的眼睛挑着眉毛,带着评判的目光看着他们俩。雅典娜和狄俄尼索斯也在旁边看着,不过两人的目光中都带着对这对双胞胎的担忧。
阿波罗似乎很介意这突如其来的闯入,他立刻把目光投向了阿瑞斯,显然是阿瑞斯突然开口说话了。"他警告说:"你别管这事。"这是我和我妹妹之间的事。"
阿瑞斯并没有理会他的警告,只是决定走近一些,他的双臂仍然交叉着,眉毛仍然挑着。他傲慢地哼了一声,说道:"你们俩上次发生这样的争吵是在奥林匹斯神殿,结果你骂她是'妓女',你给了他一记耳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关于那个猎人的吧?"
阿波罗和阿尔忒弥斯都吃了一惊,因为他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地谈起了过去--他们俩都曾希望把过去抛在脑后,忘掉它。那段记忆的痛苦瞬间扎进了他们的心里,阿尔忒弥斯几乎能感觉到泪水刺痛了她的后背。
阿波罗对阿瑞斯的无知愤怒不已,他气势汹汹地吼道:"我说过......你别管这事。"
但阿瑞斯仍然没有理会他,而是把注意力完全转向了阿尔忒弥斯。"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还要和这里的阳光男孩打这场仗,而你完全可以跟着我们其他人一起去奥林匹亚,到时候再回来。"他一脸评判的好奇说道。"你有这个特权,为什么还要冒险呢?"
阿尔忒弥斯只能回望他的眼睛,但她仍然无法开口说话。她的舌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阿瑞斯之前说的关于猎人的话还在刺痛着她,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要哭出来了。
"珀耳塞福涅对你有什么好处,阿尔忒弥斯?"阿瑞斯问道,他把头偏向一边,研究着她的表情。"事实上,她对我们有什么好处?除了,你知道的,因为她记不起自己是谁而让我们头疼,还有她那疯子母亲来追杀她,让我们暴露在全世界面前。"
此时此刻,阿波罗似乎已经受够了阿瑞斯的无知嘴脸。没有任何预兆,战神突然被太阳神粗暴地按在阿尔忒弥斯卧室门边的墙上,太阳神气势汹汹地向他咆哮。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他们的视线立刻转移到阿波罗向阿瑞斯咆哮的景象上。
"听着,蠢货。我已经告诉过你不要插手这件事。像你这么小的脑袋真的无法理解吗?如果是这样,你为什么不闭上你的大嘴巴滚蛋呢?"
"去你妈的!"阿瑞斯厉声喝道。
阿尔忒弥斯趁机插了进来,她想阻止两人之间爆发任何争斗--阿瑞斯和阿波罗的关系与其说是文明,不如说是仇恨,因此他们之间爆发争斗的可能性极大。她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减弱自己内心升腾的情绪,并立即用最坚定的语气说道。
"珀耳塞福涅是我们家庭的一份子,我不会甘心就这样丢下她不管的。"她皱着眉头感叹道,目光定格在阿瑞斯身上。但随后,她的目光也定格在阿波罗身上,质问道:"我想帮忙把她找回来,这有错吗?"
阿波罗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在回头看着她,他那愤怒的眼神在听到她的话后竟显得有些矛盾。但这让他的注意力从阿瑞斯身上移开了,阿瑞斯已经成功地用粗暴的力量推开了他,挣脱了他的控制。阿波罗已经走了几步远,他来到阿尔忒弥斯的正前方站定,冷笑着瞪着她,一副绝对愤怒的样子。
"她的母亲对我们做了那样的事,你还想帮助她,真是个傻瓜!"他咆哮道。"就是因为那个女人,我们现在才成了逃犯!"
听到'那个女人'这个词,阿尔忒弥斯开始不确定他说的是珀耳塞福涅还是得墨忒耳,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听起来好像是指这两个人。但她并没有因为这种不确定而停下来思考,因为她的嘴边突然浮现出了一个答案。不过,这个答案她一开始是想三思而后说的,但她显然没有再忍耐的意愿,只是想用她所能控制的最尖锐的声音说出真正的真相。
"我知道在一个我以为可以信任的人手中失去挚爱是什么感觉!"
当她把这些话都说出来后,她不得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些话仿佛夺走了她肺里所有的呼吸。虽然终于把话说出来让她感觉如释重负,但看了阿波罗一眼,她又一次感到不适。
在这一刻,这对双胞胎将目光投向了对方,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伤痛的思绪和痛苦的回忆。在这种情况下,这不是他们想要的感觉;事实上,这是他们都不愿再想的事情。但是,阿瑞斯不得不把他们逼到绝境,出于怨恨和无知而提出如此敏感的话题,简直就是个混蛋。
即使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好几个世纪,但他们对猎户座的记忆和他的死所造成的后果仍然记忆犹新,即使过了这么久,这种记忆仍然不肯消失。不过,这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双胞胎,尤其是阿尔忒弥斯,无法忘记这件事。为什么忘不了?那是关于她的爱人在她的手上被意外杀害,而这一切都是阿波罗的阴谋,是他出于对这位赢得了他妹妹芳心的半神的巨大嫉妒而制造出来的。
这样的悲剧永远不会轻易被原谅和忘记。虽然阿尔忒弥斯早已原谅了哥哥对她的伤害,但她绝不会忘记。她永远不会忘记。
但在那一刻,她意识到,不知何故,对当时情况的回忆似乎与眼下的情况有些相似。在某种程度上,哈迪斯也正经历着同样的事情;他失去了他的妻子,而他以为他可以信任的人--他的妹妹--却背叛了他,并被肇事者亲手夺走。
而且她从经验中非常清楚,如果哈迪斯不能像她没能找回猎户座那样找回珀耳塞福涅,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她知道不能这样。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用一种更加平静、更加深思熟虑的语气说道:"我非常清楚它所带来的痛苦和煎熬,以及进一步毒害它的背叛。我不愿意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们的叔叔身上。"
她注视着阿波罗的蓝眼睛,目光更加深邃,然后补充道:"没有人应该经历这样的事情。"
阿尔忒弥斯话语的分量似乎触动了阿波罗内心的某些东西,这一点从默默注视着他的雅典娜和赫耳墨斯的眼神中可以看出。那双天蓝色的眼睛里曾经充满了对姐姐意图的愤怒和愤慨,现在已经大大地柔和了下来,变成了伤痛和关切。阿尔忒弥斯间接说出他对她和猎户座的不轨行为,无疑让他此刻感到痛苦,但他也无法否认这是事实。他的眼神中似乎也有某种启示,好像他终于明白了妹妹想要帮助舅舅救出同父异母妹妹的动机,尽管这些原因也让他明显感到痛苦。
此时此刻,阿瑞斯似乎已经被遗忘了,即使他还站在那里,在阿尔忒弥斯面前怒目而视,好像她给他的答案是他听过的最愚蠢的事情。但阿瑞斯此刻已经不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了--除了他是个插手别人事情的彻头彻尾的混蛋这一事实之外。
因此,当阿波罗闭上眼睛,向她缓缓点了一下头时,他明显被忽略了;这清楚地表明他终于妥协了,并将接受她的愿望。
马卡里亚、梅莉诺和扎格留斯坐在床上玩拍手游戏,塔纳托斯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希普诺斯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地板,赫卡特则望着哈迪斯卧室套房的窗外。
直到浴室的门打开,他们的注意力才突然集中到哈迪斯身上,只见他穿着一件普通的灰色衬衫和褪色的蓝色牛仔裤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冥界居民们似乎觉得他的衣服很奇怪,与他以前穿的标志性的外衣和长袍很不一样。
哈迪斯毫不理会套房里的客人,径自坐在床边。床垫在他的重压下陷了下去,当他把手肘放在膝盖上并用手捂住脸时,床垫陷得更深了。他绝对安静,一句话也不说。
其他人都想保持沉默,以示对他这一庄严时刻的尊重,但孩子们例外。事实证明,这个夜晚是他们见到父亲次数最多的夜晚,这当然不是他们喜欢看到的景象。
他们三个都走近哈迪斯,直到能够拥抱他。哈迪斯很快承认了他们的存在,揭开面纱,用半信半疑的目光和半信半疑的微笑看着他们。他抱起萨格拉斯,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马卡里亚和梅莉诺则坐在床上他的两侧。一旁,塔纳托斯、希普诺斯和赫卡特静静地站着。
"为什么拉长着脸,我亲爱的孩子们?"他平静地问道--他的痛苦显然被隐藏了起来。
萨格拉斯撅着嘴抬头看着他,轻声告诉他:"......我害怕,父亲......我们现在会怎么样?"
哈迪斯的内心立刻被什么击中了,他半信半疑的笑容就在这时消失了,因为他内心的痛苦在他的眼中变得清晰而鲜活。他的女儿们和其他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而扎格莱乌斯仍旧仰着头,一脸纯真地看着他。
哈迪斯悄悄地把手轻轻地放在儿子的手上,深情地抚摸着他一头乌黑的头发。一声叹息从他嘴边滑过,然后他问道:"你觉得我们会发生什么事?"
萨格拉斯还没来得及回答,梅丽诺突然坚定地喊道:"你当然会回到我们身边!你,母亲,还有所有的奥林匹斯人!你们一定要回来!你和母亲可以再次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又能在冥界在一起了!"
马卡里亚只能茫然地看着妹妹,但她橘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希望--这表明她也希望梅莉诺说的话是真的。但作为兄妹中最有见识的人,她知道这不可能马上成真--很遗憾。她很清楚,他们的父亲正面临着巨大的困扰,这让他无法与他们的母亲在一起,这就是为什么梅莉诺的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马卡里亚只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在阻碍着一切。
与此同时,哈迪斯转过身来看着梅莉诺,脸上的笑容略微灿烂了一些,并用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很快,亲爱的。"他肯定地回答。"我们很快就会再次相聚。我以冥河和伟大的盖亚之名起誓。"
赫卡特、塔纳托斯和希普诺斯在听到他们的国王宣誓这两个众神所知的最神圣的誓言时,都感到呼吸急促。如果不履行这些誓言,将意味着可怕的后果。虽然他们三人都非常确信哈迪斯的意思是要让这些誓言成真,但他们也无法否认一个事实,那就是他无法成功的可能性也非常大--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德墨忒尔。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此刻的肃穆中吸引了出来。哈迪斯留在床上陪着孩子们,塔纳托斯则前去开门。
就在门被打开的几秒钟后,阿尔忒弥斯冲了进来,她那双午夜蓝的眼睛已经做好了准备,却又显得十分急切。
"走吧,"她说。"我们最好现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