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唐易扬。
却又不是唐易扬。
至少在程屿的印象里,唐易扬从小就被管束得很夸张,他绝不可能把头发染成这个颜色,衣服风格也变成这样夸张零落的样子。
他被一群人前簇后拥着挤进会所,手里挽着一个画烟熏妆的窈窕少女。
“来,给大家介绍一下。程屿,程家三公子。是个不可多得的痴情种,哈哈哈。”
“怎么?我舅妈一个人被你放家里了?是不是也怕见光死啊。”
“哥几个是不知道,我那个小舅妈可是真有本事,踩着一个上一个,一步步就跟踩高跷似的!哦对了我忘了,她身体不好是不是?你是把萧医生留在那照顾她了对吧?萧医生好啊,萧医生家学渊源,最爱盯你的女人,从乔姐那会儿就不安分了。小舅,你心可真大。”
唐易扬夸张的声音盖过会所打碟的音乐,轻浮又刺耳。
程屿忍无可忍,踹开椅子站起身。
“嘴巴放干净点。”
他站到唐易扬面前,目光从他夸张细碎的刘海之间挤进去,迎上他陌生的眼睛。
“呸。”
唐易扬直接向旁边吐了一块口香糖,冲着程屿伸出舌/头。
“小舅,你觉得我脏么?”
说着,他一把揽过身边女人的软腰,狠狠吻住她的双唇。
直到拉丝迷/离,他才得意洋洋地转过脸,盯着程屿。
“我每次接吻都会吃口香糖,光明正大的。不像有的人,暗地里做那些龌蹉的勾当时,事前事后都没时间洗澡吧?”
“易扬!”
眼看火药味在瞬间迸发到快要不可收拾,陶镌提身上前,抬手将两人隔开。
“差不多适可而止了!阿屿跟小梨之前是有苦衷的,瞒着许久又不是只瞒着你一个人的。”
“镌哥。”
唐易扬挑衅一般拧过头,冷笑道:“如果他瞒着你把你/妹妹睡了呢?别这么站着说话不腰疼。”
“唐易扬你到底想怎么样?”
程屿推开陶镌,再次站定到唐易扬的正面。
“弄成不人不鬼的德行,一副输不起的样子,你可真让我开眼。”
“那还不是你教的?”
唐易扬笑道:“我这副嘴脸,我的礼义廉耻,不都是我妈嘱咐你教出来的?你什么样,我有样学样罢了。哎,镌哥,咱们打个赌,你说他前脚睡完我喜欢的女人,后脚会不会又打主意到喜欢我的女人身上。你可叫小媚当心点——”
砰!
陶镌二话不说,掌手就是一红酒瓶子,直接擂在唐易扬的脑壳上。
周围人一片惊叫,有几个看着挺仗义的,眼看着就要冲上来。
陶镌眉头一皱,往地上狠狠一摔瓶颈。
“清醒了没!我看你们谁敢上来?”
整个江城西河岸,没有人不买陶家的帐。
“在我这儿开了瓢,到老萧家的医院去缝针,我们圈子里的事儿,让你这帮狐朋狗友识抬举的都散了。”
唐易扬被打蒙了,一时间也分不清是晕还是疼,手捂着满血的脑袋,眼睛里全是恨怒的光。
程屿被红色刺痛,胃里一阵翻滚震荡。
没等再开口说点什么,便一下子呕吐了出来。
“哥!”
“易……易扬?”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易扬,你的头怎么了!”
没人注意到陶媚是什么时候来的,其实也是巧合,正好她有个姐妹今天在灰天鹅楼上开派对。
这才刚刚暖了下场子,就听到吧台这边的骚动。
陶媚一过来便吓了一大跳,赶紧跑到唐易扬身边,胡乱抓起包里的一堆纸巾,就要帮他看伤口。
陶镌:“别碰他!”
唐易扬:“别碰我!”
陶媚被吓了一跳,眼泪差点直接飙出来。
陶镌起身,干脆把愣在当下的妹妹拽到一边去,扬起头,他直面唐易扬道。
“几个意思?坐实了要当窝囊废,冲小媚来什么劲?”
“你觉得小媚烦,怎么就不想想人家江清梨觉不觉得你烦?”
“有种像个男人一样把事业撑起来,你舅又不欠你的,怎么你要星星就必须不给月亮?”
“还有就是,这瓶酒记你账上。我看你就靠你自己,多长时间能把这瓶酒钱给我赚回来。”
说着,陶镌一把拉过抽泣的陶媚,看了一眼蹲在地上吐得天昏地暗的程屿,摇了摇头。
“走吧小媚,这是他们自己的事。”
“哥……”
“走!”
陶镌生性不是强势的人,平时最愿意做的事就是混在一群热闹里打哈哈。
对家里的生意不上心,对朋友们的插科打诨也随意,对唯一的妹妹好像也没表现出半点特别的关心。
但现在不同往日了,程屿率先打破的局面,意味着江城豪门望族多年以来的平衡即将倾斜。
这种时候,总要有人重新站出来稳住局面。
更何况有些话说出来,也不过只是为了一个公道而已。
陶镌让大堂经理去处理一下,不用多问,不用多管。
随便他们闹——
“刀子捅深了,记得帮忙把肠子塞回去。别出人命就行。”
结果大堂经理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叫人把客人清了场,整个吧台公共区这里,就只有程屿和唐易扬两个人。
明明谁都没有对对方动手,结果却是一个头破血流,另一个吐的昏天暗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程屿丢下外套,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他走到唐易扬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久,才开口——
“你说的没错,我教不了你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没看得起你和你妈。我受够你们了,以及整个程家。”
“我想跟江清梨在一起,或许只是因为知道你喜欢她。”
“我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但我可以选择错误的。你能把我怎么样?”
……
江清梨睡得不踏实,听到窗外的夜雨,感觉整个人在被子里却找不到一寸柔软有温度的地方。
她起身去楼下倒水,看了一眼玄关仅仅留下的一盏昏黄的灯。
一双鞋子映入眼帘,让她心头猛的一阵悸动。
程屿回来了?
客厅沙发里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轮廓,却能清晰听到一阵深沉的呼吸声。
江清梨的心提在胸腔口,随着目光一起一落。
是程屿。
“你不是说,你……你不回来了么?”
江清梨又震惊又意外,她小心翼翼探过去。随后身体倏然一绷,程屿的吻再次铺天盖地投下来!
“小梨,对不起……”
程屿无法控制的情绪跟着那吻下来的冲动,越发极端到不可收拾。
他捧着江清梨的脸,哭得几乎不能自已。
他说,孩子的事是他没有控制好情绪。
感情的事,更是他没有管理好预期。
“我一直以为,是我在救赎你,帮助你。小梨……”
程屿一边说着,一边将细细密密的亲吻落在江清梨的眼睛上,睫毛上,脸颊上。
“可你知道么?今天我看到唐易扬堕/落成那个鬼样子,站在我面前对我讽刺,控诉的时候,我竟然没有半点愧疚。我竟然……”
“我从来没敢承认过自己的内心,我想占/有你的那一瞬间,其实是有想过,因为你是他喜欢的女孩,我更想要得到你的偏执又扭曲的动机。”
“不是你在救赎我,是我,因为遇上了你,才真正有勇气逃离。”
江清梨已经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听清程屿的话了。
她缩着两只手,一边回吻,一边扣纽扣,自是扣得一塌糊涂……
那一刻,她只想溺死在程屿的温柔里。
结束后,江清梨软如一滩泥水一样缩在沙发上。
窗外/阴雨开始绵延,她的身心灵魂随着淅淅沥沥的声响,像在云端跳动的音符。
春潮在身体里炸开,滋润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大脑里是层层绚烂的烟花,起,落,明,暗。
她觉得自己像一块海绵,或者是树叶,羽毛,反正什么都好。
不是第一次体验,却发自内心地希望,永远不要是最后一次。
……
灰天鹅会所外,唐易扬捂着头上的伤,一瘸一拐走出来。
雨水将他的头发层层打湿,混合着已经冲淡了颜色的血水。
一把透明的雨伞遮在他身后——
“走开。”
他本能以为是陶媚,但这个时候,他甚至比当初爬上天台的时候更不想见到陶媚。
“就这样算了?”
可是说话的并不是陶媚,而是一个清冷暗哑的男人的声音。
有点熟悉,但明显是经过了变声期的处理。
唐易扬本能想要回头,可突然之间,一枚很锋利很尖锐的长柄状物,一下子抵住他的腰椎。
“你的伤好不容易才复健,这里再捅一下,这辈子就别想再站起来了。”
“你到底是谁?”
唐易扬打了个激灵。
“你找我干什么?”
男人:“当然是帮你报仇啊。”
唐易扬冷笑:“报仇?冲谁?程屿,还是江清梨?难道我得不到自己所爱的女人,就要把他们两个都弄死么?”
程屿终究是他的家人,江清梨终究是他的爱人。
唐易扬的心,终究还是被善良支配占据着的。
男人:“你甘心么?你没听到程屿说,他就是故意抢走的江清梨。你以为他不恨你么?他一个不入流的私生子,这些年在程家如履薄冰,隐忍不发。你以为你母亲让他带着你,他就真的把你当成好外甥来对待了?你以为这些年他给你父亲的天通证券擦屁/股,都是任劳任怨的?”
“你闭嘴!”
唐易扬厉声呵断对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