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屿守在江清梨身边,又是一个彻夜未眠。
萧誉让他回去休息一会儿,一直这样子身体也吃不消。
手机传来一阵阵消息提示,程屿看了一眼,关了静音。
身边的女孩动了动,又出了一头的汗。
她应该是在做噩梦,困在魇中,奋力挣扎。
“程总。”
陈凛过来跟程屿汇报一些情况:“精神病院那边已经出具了火化通知书,夏家夫妻两个今天一早去签的字。”
“死因呢?”
程屿面无表情地说。
“镇定药物引起的鱼精蛋白过敏,呼吸衰竭。”
陈凛说。
程屿点点头:“你再去查一下,她是怎么联系到唐易扬的。”
事情发生的那么巧?
自己跟江清梨前脚刚过去,唐易扬就接到了夏真乔的通知?
然后,她就死在他面前了?
夏真乔心怀有怨,想要在临死前倒打一耙的动机是成立的,可是她怎么会知道唐易扬回江城的消息呢?
而且江清梨流产的事——
就连夏真乔应该也不清楚吧。
如果说之前只是怀疑夏真乔背后还有人,那这一次应该算是程屿首次感受到那种如芒在背的被窥探感。
到底是谁在背后帮助夏真乔?
“程总,我已经查过了,电话是精神病院里的一个护士帮她打的。”
陈凛说:“但那个护士今天下午突然离职了,说是家里有人生病,要急着回去照顾。我查过,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多半是拿了钱办的事,但未必能够直接接触到对方本人。”
程屿不说话,几个手指抵在太阳穴的位置,反复思考。
他觉得,或许夏真乔是被谋害的也说不定。
但现在,她身上能再深挖的线索也着实不多了。
等把手里的事情先行一步理清楚后,再换个方向吧。
“小梨知道孩子的事了?”
萧誉过来问程屿。
“她刚才在梦里好像一直在抓着自己的小/腹,我怕她情况不太好,又用了一下镇定成分。你还没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唐易扬怎么突然回来了?”
“萧誉。”
程屿用拇指按着太阳穴,“她有跟你说过,对孩子的看法么?”
萧誉愣了一下,摇摇头。
“我们没谈过这么深/入的话题。我只知道,从她接近你到她确定自己喜欢你的这个过程,其实是花了很久的。”
“她尚且没有勇气去想跟你的未来,所以孩子对她来说,应该也没有来得及提上日程。”
“只是唐易扬的事,我之前就提醒过她。可能她也没想到过,最后还是以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方式被曝光了出来吧。”
程屿长长地做了一个深呼吸:“或许吧。”
他记得萧誉曾经跟他说过,江清梨看似无所在意和顾及,其实心里是比谁都柔软的。
报仇这件事对她来说很重要,但她始终都很难评估报仇的代价是否合适。
所以对唐易扬,她很难理所当然。
因为她的本性依然是个如此善良柔软的女孩。
“唐易扬的事你逃是逃不掉的,但现在唯一要考虑的是,怎么样能把对小梨的影响降低到最少。”
萧誉说:“你知道的,你爷爷已经提前回来了。夏家父母安顿好夏真乔的后事,下一步应该就是要去程家好好说一番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程屿扶着额头,目光恋恋不舍地在江清梨的睡颜上流连忘返着。
“但现在没有什么比陪着小梨更重要的。”
程屿说,其他的事,都只能先放一边去。
“另外,我已经提交了辞职书。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交接,陈凛已经帮我在安排了。”
萧誉点点头,把给江清梨准备的药跟程屿一一嘱咐了一下,然后就准备出门了。
只是在出门前,他还是忍不住顿下脚步,回了头。
“我是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了?”
他问程屿。
“并不是。”
程屿捏着江清梨的手,目光却没有半分移开过。
“如果有天,假设,你是这世界上能够救她的唯一的人,而你要救她的代价,就是要我退出,允你上位。我会毫不犹豫。”
萧誉抬了抬眼镜,表示说:“你的假设真的好无耻。”
程屿:“是你的问题先无耻的。”
“OK。”
萧誉揉了下眉心:“我记住你今天的假设,如果有天我真的有这个机会,相信我一定会用这么无耻的手段来趁人之危的。药记得给她吃。”
萧誉离开后,程屿继续在江清梨身边陪着。
这里是他在远郊的一处别墅,就连家里人都不知道的存在。
现在江清梨的状况时而不稳定,他能够见到外面已经是怎样一场接连的狂风暴雨。
夏真乔的死,唐易扬的控诉,夏家老两口的质难,仿佛所有的错误都是他们造成的?
所有人都在等他们的解释,可是就算他努力去解释了,他们又能相信,又能理解么?
归根到底,这不过是一场延迟了五六年逃亡。
江清梨的偶然闯入,重燃起了他想要继续担当这早已摆烂的人生。
他曾以为,夏之陌死了,那些勇气也跟着雪山和血迹永远淹没了。
但现在,为了江清梨,他的雪山终于融化了,他的血液也重新沸腾了。
程屿去洗了个澡,出来时正好看到一个未接来电。
是秦书贺打过来的。
他没接到,于是立刻去查了留言。
【程总,我发了封邮件给你,注意查收。】
程屿看了一眼邮件提醒,里面有一个加密的附件。
他顿时明白,这是秦书贺在夏商实业查到的一些东西。
夏真乔出事后,夏商重新由夏成栋接手。
他并不知道秦书贺是谁,所以只当他是个普通的法务顾问,并没有起太大的疑心。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反而更加方便了秦书贺的行事。
程屿回了一句收到,想先回卧室去看看江清梨,然后再查具体邮件。
可是一推卧室的门,程屿大惊失色。
江清梨竟然不在床上?
“小梨?”
这别墅有三层,而且是远离市中心,靠滨海度假区的位置。
这个时间,如果没有车子的话,是很难走出去的。
所以程屿第一反应是江清梨应该不会自己跑出去。
“小梨?!”
气喘吁吁地爬上三楼的阳台,程屿看到江清梨果然在那。
她穿着白色的睡裙,赤着两只脚丫。
此时此刻,她背对程屿,面向院子,坐在天台边缘。
风吹过她的长发,露出蜿蜒修长的白色脖颈,挺直的肩背也显得更加单薄。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看不到她的表情。
但就是觉得她整个人都好像不再属于这个世界一般,随时随地都会变得透明,然后随风散去。
“小梨……”
程屿小心翼翼地开口,呼吸到肺里的冷空气几乎凝结了他全身的血液。
“小梨,那边太冷了,你……过来,先过来好不好?”
江清梨缓缓回头,手撩了一下长发。
她还总是扎不好马尾。
“程屿,你干嘛。”
她笑弯着眼睛,咯格两声。
“你该不会以为我想跳下去吧。”
程屿抿紧唇。
“不是,我刚才进屋子没看到你……”
人与人之间相处的节奏可真是奇怪,程屿想。
以前他苦恼于随时随地都能遇到“偶然出现”的江清梨,为此烦闷直至苦不堪言。
可现在,哪怕只有十几分钟找不到他,都觉得自己像是丢了魂儿一样。
他承诺过的会坦然面对的理想,其实都是谎言。
如果没有江清梨,他甚至没有办法想象这是一个没有江清梨存在的世界。
“我没事,就是睡得难受了,想出来透透气。”
江清梨打量着脚下的院子:“你这个别墅,我之前没来过。不过,我好像听你提过。那次我们还是在诚正吧?在电梯里,我来例假了,你把外套给我,你以为我怀孕去做人流了。是不是?”
……
昏暗的病房里,夏真乔一层层拆下脸上的绷带。
镜子里倒映着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隐约看得出对方的身型,年纪应该在三十多的样子。
“你为什么帮我。”
夏真乔看着桌子上的新身份和资料,心中陡然一栗。
“我帮你,当然有我自己的目的。”
“什么条件。”
夏真乔当然不相信对方仅仅是因为跟程屿只是生意上的对手,就会这么大费周章地帮自己出气。
“其实也没什么。”
男人呵呵道:“不过是区区不共戴天,你可以怀疑,但不要太好奇。因为太好奇的人,一般来说是活不到终局的。”
“我没有杀江月橙。”
夏真乔肩膀微微一缩,“我知道她才是冯家的女儿,但我原本只是想逼她拿了钱就永远不要再提这些事。毕竟那时候大家都已经是成年人了,都有各自的生活。对我爸妈来说,他们养育我二十年,就等同于已经完成了对挚友的承诺。为什么一定非得弄清楚谁对谁错?”
“我是找过一些水军和公关,我只是想让她知难而退,但我根本没想过要她死。我也不能理解,她为什么就非得跳楼自杀?明明已经怀了孕,难道都不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么?”
“是她自己抑郁症发作,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非要算到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