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江清梨的时候,她已经失去意识了。一只手还攥在程屿的手里,而另一只手,牢牢支撑着那根撬棍——
就这样挺了一个多小时,丝毫不敢动。
两人就这样隔着废墟,好像正说了很多很多说不完的话,然后突然就放松的心,渐入梦乡。
“小梨!”
“星星!”
江启看着眼前虚弱苍白的女儿,忍不住浑身颤/抖。
“星星!星星!我是爸爸啊!”
“小梨!”
“程先生!您先把手松一下!”
一旁的救援人员正在竭尽全力地将程屿从废墟里救出来,可是他的手还紧紧抓着江清梨,就算是两个人上来用力拉扯,也没办法将他们分开。
“阿屿!”
萧誉把江清梨交给苏明霞扶稳,径自来到废墟边上。
“你听我说,小梨没事,她现在需要救治,你先松开手。”
程屿的声音也很微弱了。
从刚才开始,失温伤痛和脱水就一直在困扰着他。
他记得自己跟江清梨说了好多话,说着说着,她好像就哭了。
哭着哭着,就没有声音了。
程屿一直在叫她的名字,可是江清梨都没有回应。
只是那只攥在他掌心里的小手,偶尔轻轻挠动他一下。
很轻很轻,就像小猫的舌/头在舔舐。
就这样,程屿始终没有放开手,他捏着江清梨的手腕,清晰地感受着她的脉搏。
一下一下地数着,只要她的脉搏没有停息,他就能坚持得住。
“萧誉……”
听到萧誉的声音,程屿终于放开了已经快要粘连在一起的手。
“你答应我,一定不能让小梨有事……”
“废话!”
萧誉厉声道:“就算不是为了答应你,我也绝对不会让她有事的。”
说完,他将昏迷的江清梨抱上担架床。
然而下一秒,他感受到江清梨的手在自己的肩膀上轻轻一抓,似乎用尽了力气,然后又松开了。
萧誉的喉咙结了块,微微打了两下架。
“小梨,我也答应你,不会让他有事。”
听到萧誉轻柔地在耳边说了这句话,江清梨才终于放开了手。
萧誉心头微微一痛,转向跟着救援队一起上来的医护人员。
“病人有严重肝损,可能累及肺动脉高压血肿,先上吸氧,马上送到急诊室!”
说完,他看向一旁的江启:“江叔,你跟明姐,你们先一起回去吧。程屿这边还需要一会儿。我在这儿守着。”
“人找到了!拉出来——”
这时候,救援队那边有人喊了起来。
可是当第一块预制板被掀开后,露出来的竟然是秦豪的半截尸身。
一时间,就连见惯了无数残酷废墟的资深救援人员都忍不住生理不适。
年轻的人员更是直接趴在一边呕吐了出来——
“这,这人是谁?”
“怎么还有一个,名单上没有啊!”
“队长,我们要不要继续下去找,说不定还有其他受困人员?”
程屿终于被从废墟里拉出来,还好除了左肩胛被秦豪打碎之外,其他的都是皮外伤。
他说了句已经没有其他人了,然后就踉踉跄跄往江清梨那边跑。
“你先不要动!”
萧誉拦下他:“万一有其他伤呢,你先坐下,等检查!”
“小梨呢!她到底……她伤哪了?”
然而程屿如何能听得进去,三步两步便踉跄着扑到江清梨的面前。
此时此刻,女孩惨白的小脸上戴着氧气罩,每一声呼吸都像是竭尽了全力。
“她怎么了!她到底怎么了!”
程屿用仅能动弹的那只右手抓住萧誉的衣领,“她是受伤了,还是……”
“你要是真没事,就省省力气一起去医院吧。”
萧誉捏住程屿的手腕,将他不轻不重地甩开。
救援人员开始清理现场,并将秦豪的尸体收殓起来。
众人纷纷上车赶往医院,并没有人注意到,苏明霞单独留下了江启。
“江老先生,您能先留下步么?”
车停在爆破区边缘,苏明霞对江启说。
“我有点事想问问您。”
“你是——”
江启上下打量着苏明霞,很显然在七枫桥闹/事的当天,他是有见过苏明霞的。
“对了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女记者,是星星的朋友对么?”
苏明霞礼貌地笑了笑:“江老先生,难为您还记得我。我想找你的事,我猜之前程屿应该也有找过您了,就是有关这批安全绳的问题。”
说着,苏明霞拿出手机,从里面导出一部分照片给江启看。
“我在三天前就去过七枫桥的西区爆破区,在那里面找到了这样一个废弃的仓库。里面有一些贴标的陈年箱子,上面的logo叫做良辰建材。江老先生,您应该对这个名字,不陌生吧?”
江启的脸色陡然一变,还没等开口说话,苏明霞又继续道:“这个良辰建材现在已经不在了,早年被收购之后,它的股东之一离开了原行业,用一批工程安全绳该研发做出了运动登山绳。如果我没记错,您应该是认识这个股东的,也曾去给他们做过安全度测评的顾问。”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苏明霞轻轻咬了下唇:“江老先生,因为我的未婚夫,就是死在这批安全绳手里的。这些年,我一直都在调查这件事,但渐渐的我才发现,我一直以来的路子似乎都走歪了。”
苏明霞一直以为,是有人在夏之陌的登山绳上动了手脚,是人为破坏的。
后来渐渐才意识到另一个一直被忽略的问题,那就是,在夏之陌出事之前,曾经是有跟程屿提到过——
觉得传统的实业建材已经日渐式微,他有意向打造一个新领域。
那就是集滑雪场等冬季运动项目为一体的大型度假乐园。
这其中,就涉及到供应商竞价,上游产业收购等许许多多的问题。
苏明霞一直有种预感,这件事跟夏真乔或许有关。
但夏真乔真的有那么大的能量么?
秦豪临死之前说的那些话,只怕是其言也善。
所有这背后还有什么样的秘密和牵扯,苏明霞不能让夏之陌死的不明不白。
“苏记者,我们借一步说话吧。”
江启说,自己想先去医院,看看江清梨的情况。
“等星星的情况稳定了,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但是……”
作为父亲,江启最担心的事无非就是会不会牵扯到江清梨。
“苏记者,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对话,在我不确定会不会给星星造成困扰之前,不要被第三个人知道。”
苏明霞连连点头:“江老先生您请放心,我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想要找到我未婚夫意外死亡的真相。除此之外的利益关系,我尽可能不去探究。”
之前苏明霞一直攀咬着程屿不放,是因为她始终认为,谁得了最大的益处,谁又有最大的动机。
但现在想象,他因为夏之陌的死而得到的一切——
不过是来自家族的多重压力,不过是夏家那烧饼一样大的烂摊子,不过是面对夏真乔时想甩又甩不掉的累赘。
那么,只要思路和方向稍微变一下,也就很容易想通透了。
如果是有人想要利用夏之陌的死,把程屿抬到一个他想要看到的局面上呢?
而程屿如果看不透这一点,他又怎么可能专门把江启从海县接过来,专门让他应聘为七枫桥项目的建筑顾问?
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夏真乔一个人站在出入口这里,等着救援人员一波又一波地出来。
她看到萧誉跟着江清梨的担架,看到程屿明明已经遍体鳞伤,目光却从来没有离开过江清梨。
看到江启一声声唤着女儿的小名,看着所有人从她身边一一经过,却始终没有人多看她一眼。
想当年,一切都不是这样的。
她是夏家流落在外的千金,是父母和兄长捧在手心长大的明珠。
那些跟她差不多年纪的世家望族少爷们,哪有一个不围着她转?
如今,人走茶凉的那么快?
夏真乔觉得心口堵的有些难受,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名字,一个很重要的人,可是想了很久,她发觉自己怎么都想不起来。
是谁呢?
这时候,最后两个救援人员从里面出来,他们一人搬着一个硕/大的黑色塑料袋,好像很吃力的样子。
袋子很重,每一步都几乎要拖在地上。
其中一个救援人员手里还有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是钥匙,手机,还有一个褐色的皮夹子,上面已经被血模糊到看不清颜色了。
“这个叫……秦豪的,有没有亲朋好友在?谁认识他?”
救援人员看了一眼黑塑料袋上的标牌,冲全场喊了一声。
夏真乔的大脑嗡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全世界都失聪了。
秦豪……
他进去救程屿的不是么?
他人呢?
夏真乔跄跄踉跄过去,一开口,嗓子里竟然挤出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声音。
“我……他是我保镖,他,他人呢?”
“你们见到他了么?”
“我……我打不通他电话,你们这个,这个袋子里是他的电话么?”
救援人员相视一下:“你是他的雇主?那麻烦你联系下他的家人。”
夏真乔倒吸一口凉气:“他没有家人我就是他的家人,你们赶紧告诉我他人在哪!”
她歇斯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