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挂出一道粉色的闪电，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儿突然暴雨倾盆。
江清梨伞也没带，下车直接上楼——
咣咣咣，敲着秦书贺公寓的大门。
“等下，房门口就行了。”
是秦书贺的声音。看样子，是把她当成了过来送东西的外卖员。
“小梨？”
秦书贺刚洗完澡，穿一身棕色质感很舒服的居家衣，头发上还有未干涸的水珠。
看到江清梨站在门口，他先是一愣。
“你怎么来了？外面这么大的雨——”
他眼神往一个方向躲闪，身子却往相反的方向挡过来。
江清梨假装没有看出任何异样，顶着小脑袋就往里面进——
却被秦书贺伸出胳膊拦在了门外。
江清梨看了一眼门口的白色女士凉鞋，抬手理了理被雨水打湿的刘海。
“秦老师，我要洗个澡。刚刚淋雨了。”
“不太方便。”
秦书贺说。
与此同时，窗外再次炸下一个大雷。
轰隆一声，整个窗帘都白了，躲在窗帘后面的女孩窈窕妩媚的身影，就像一副经典的人体油画一样映了出来。
江清梨唇角微微一抿：“出来吧，电话都打了，还装什么？”
窗帘微微一动，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生从里面走出来。
穿着清凉的薄荷绿色吊带衫，一头乌黑长发柔顺可人。
女孩怯生生地看了秦书贺一眼：“秦教授，我……不好意思我刚才不小心误接了您的电话……江姐姐，你别误会，因为下大雨了，我是过来躲雨的。不是，我的意思是，秦教授怕我着凉了，他——”
“菲菲，你先进房间去。”
秦书贺打断女生的话，他转回眼神，看着江清梨。
“小梨，你也回去。”
江清梨嘴角一勾：“秦老师，你家什么时候单纯容不下我了？”
说着，她趁秦书贺不注意，身子一缩，便从秦书贺的胳膊下面钻了进去。
“我就是洗个澡而已，又不耽误你办正事。”
说着，她意味深长地看着脸颊绯红的女生：“你叫任菲菲对吧？秦老师的口味一直没变，都这么多年了，还喜欢黑长直？”
“江清梨。”
秦书贺第一次连名带姓这样严厉地叫她：“我说了，你先回去。”
“我听不见。”
江清梨笑道：“你忘了么？我姐死的时候，我喊太大声，有一只耳朵被震破了。后来始终没有痊愈，你要跟我说话，都得是温声细语贴下来，我才能听得见的。”
秦书贺喉结微微动了一下，良久开口道：“江清梨，我也有自己的生活。”
一句“自己的生活”，轻描淡写的把江清梨从他的生活里摘了出去。
秦书贺没有再看江清梨的眼睛，他走过去拥着任菲菲的肩膀，将她送进了卧室。
回头看着站在客厅里，克制着浑身发抖的江清梨，秦书贺再次抬紧了眼镜——
“我们出去说。”
……
雨不下了，只是雷声滚鸣不已，天边沉压压的，逼得人喘不过来气。
江清梨站在楼梯口，昏暗的光线细细碎碎，将秦书贺那张熟悉了多年的脸，切割得十分陌生。
“多长时间了？”
江清梨唇角一勾。
“没多长。”
秦书贺转了下身，五官隐陷在一团阴影里。
“所以你……”
等江清梨再开口时，喉咙里就已经开始发黏发堵——
“你都不打算解释什么？”
秦书贺用中指的骨关节推了下眼镜的横梁：“我需要解释什么？小梨，我三十三岁了。小月走了五六年，我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你的生活，就是找一个……比我还小的学生？”
江清梨真的是想不明白，自己有天竟然还会被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女生找上门来挑衅。
当任菲菲在电话里对她说，她已经跟秦教授在一起的，不管她是她什么人，都应该学会保持一定的边界感。
那一瞬间，江清梨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
“小梨，我跟菲菲……其实之前就认识。小月刚出事没多久后，你就病了。那会儿我一个人照顾不来，菲菲其实帮了我不少。”
江清梨越听心越冷：“你的意思是，我姐在的时候，你就已经认识她了？她……她妈/的，那时候还未成年吧！”
猛地一记耳光甩出去，江清梨只觉得自己的手掌都要震碎了。
泪水吣在眼眶里，她第一次感觉到用来宣泄的眼泪有朝一日在面对自己唯一信任的男人的时候，竟是如此的无处安放。
“秦书贺你还是不是人！”
再次举起发红发烫的手，江清梨却只觉得手腕一紧，疼到近乎脱皮。
是秦书贺，他紧紧捏着她的手腕，虎口的力度让她又绝望又陌生。
这双手，还是那双手么？
教她弹钢琴，帮她一下一下调着音的手。
给她梳头发，把她的马尾绑的一丝不苟的手。
在她成年时，为她递上人生中第一块卫生棉的手。
秦书贺是她姐夫，是她亲人，是她在这世界上永远会相信只有他不会背叛，只有他不会犯任何低俗错误的男人。
他与姐姐的爱，是最圣洁最无私的。
是超越生死与永恒的。
也正是因为她如此相信这份爱，如此捍卫这份爱，才从来没有把自己深藏心底的那份情愫表达出一丁点。
一丁点，都没有过……
“江清梨，都结束了。”
秦书贺捏着女孩纤细的手腕，一字一顿地说。
“章北麟进去了，他妈也死了。你想要报复夏真乔，意义呢？手段呢？就只靠扒光衣服往程屿的床上爬？”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死去的亲人不能复活，但日子总要继续的。我相信小月会理解我的，也会理解你的。小梨，你也不小了，还是想想生活该怎么步入正轨，复仇毕竟不是生命的全部。”
“其实现在你会觉得不能理解也无法接受，但我相信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那时候你应该会感激我今天为你做的这个决定——”
“秦书贺！”
江清梨咬着唇，直咬到发白，再咬到出血。
“我就当我姐一腔真心喂了狗。从今天起，我们谁也不认识谁！”
说完，江清梨冲/进夜色，冲/进天边压抑的雷鸣声里。
远处一盏招摇的车大灯亮着，江清梨抬手抹去脸上的狼狈。
她认得出那车，是程屿。
……
秦书贺开门进去，任菲菲已经换好了正常的T恤和牛仔裤，有些拘谨地坐在沙发边上等着他。
“秦老师，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