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你照顾她。”
程屿咬咬牙,胡乱用毛巾扎在肩上,踩着一地的血迹,推门而出。
天微微亮,风从窗缝挤出一丝清透,却融不掉满屋子的腥气弥漫。
阳光落在江清梨柔美精致的侧脸上,将白皙的皮肤映透如玉,将那滴滴鲜血晒出光泽。
萧誉走过去,从江清梨手里接下还在滴血的剪刀。
“松手。”
可她攥的紧紧。
萧誉轻轻掰着江清梨的手指,冰冷的肌肤裹着温热的鲜血。他身为医者,断肢,内脏,翻开的血肉,名场面无数。
他早已视若平常,内心毫无波澜。
可如今,他竟不敢打开的是江清梨的手,也是她的心。
“听话,松手。”
萧誉低声,近乎哄求。
江清梨微微一转脸,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过拒人千里的厌恶。
“萧医生,你也想来一下么?”
他不是喜欢夏真乔么?
不是甘心做她一辈子的舔狗,不是等着盼着接程屿的盘么?
都是坏人,都有罪!
她盯着萧誉,呼吸沉重而急促,一阵阵倥倥的鸣音,听得萧誉倍觉窒息。
窒息,缺氧,所以他一定是失去理智了,竟然会抬起手,轻轻抚去江清梨脸颊上的血痕。
她那么漂亮,不该把自己折/磨成修罗一样的鬼。
她这样的女孩,到底经历过什么……
可是萧誉的擦拭是徒劳的,他眼看着江清梨的身子突然晃了晃,随即喷出一大口血,整个人软绵绵地倒进他的臂弯!
“江清梨!”
……
什么都看不到,一片黑暗。
“姐姐,姐姐!”
女孩细小的胳膊在空中摇晃着,小腿紧赶慢赶,却怎么也跟不上黑暗里的那道身影。
扑通,她摔倒了。
身上的疼很真实,心里的恐惧成倍增加。
“姐姐!姐姐抱抱!”
女孩的身影挣脱黑暗,逆着光跑过来。
“星星不哭,星星乖,姐姐不走,姐姐呼呼。”
那年,江清梨三岁,她的名字还叫做江晚星。
江月橙十一岁。
不,她只是被改大了年纪,为了能够住养在江启父女两个身边。
照顾残疾的养父和年幼的妹妹。
其实她才只有八岁。
月亮是黑暗里最清晰的那道光,星星围着她,睡得最安香。
这个世界或许并不美好,但它给了爱人与亲人相依相偎的机会。
爱与被爱,都幸福。
黑暗中,恶魔伸出利爪,抓住姐姐瘦削的肩膀。
撕/扯,蹂/躏。
手,脚,头颈,脏器。
淋淋洒洒,满地血肉。
江清梨永远不会忘记,在警察局认尸的时候,警察指着被血染红的白布——
大的那堆是姐姐,小的那堆,是她肚子里掉出来的双胞胎。
报仇的意义是什么?
江清梨想,十倍百倍地让施害人受到折/磨和惩罚,但最爱的人也在不可能回来了。
所以,报仇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一个声音告诉她:是活下去啊!
是为了从此不必噩梦缠身,是为了迎着阳光的微笑重新明艳,是为了有天还有机会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只说爱。
为了有限的生命,还有机会无限深度。
姐姐,姐姐你听见了么?
姐姐,你为什么满眼悲伤,满脸血泪。
星星不苦,星星不疼,星星想你,可是星星在去见你之前,一定要留一双干净的手给秦老师,给你牵挂的人,替你祝他幸福……
姐姐!
“姐——”
江清梨忽而从床上弹起,全身的痛就好像一瞬间被肾上腺素击溃了。
她以为自己做了很长时间的噩梦,其实才过了两个小时而已。
今天的阳光尤其刺眼。
江清梨感觉自己化得就像一滩水,萧誉闻声从外面进来。
“你醒了?”
他脸上的表情终于稍显些许轻松,身上的血迹像一圈猩红色的流星雨。
江清梨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男士白衬衫,上手解扣子——
“你换我的吧,这件是程屿的。”
“唉!你——”
萧誉上前按住她的手,还好及时阻止,但江清梨的半个肩膀也已经露了出来。
这小姑娘到底怎么回事?当着男人的面就能直接上手换衣服?
“呵。”
江清梨笑得苍白却不减妩媚:“萧医生怕看女人啊?”
萧誉偏开脸:“你跟程屿,到底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
江清梨瞄了一眼客厅——
狼藉不在,血迹也已经清理的干干净净。
当医生的到底是比一般男人更洁癖,做起家务很带感。
而那幅画,还端端正正地摆在桌台上。
“我为救他受的伤,戳他一刀两清了。我这人不爱欠别人,当然也不喜欢别人一直亏欠我。”
萧誉没再说什么,反正他知道,江清梨的嘴里从来是问不出实话的。
“你之前又吐血了。”
萧誉说,“我听了你的肺音,不是旧伤的问题。你最近……”
江清梨低下头,摆弄着指甲里发暗的血迹。
“萧医生,你能别跟别人说么?”
“别人……”
萧誉抬了抬眼镜:“你指的别人是……”
“除你以外,都是别人。”
江清梨弯起嘴角,眼眸中流转了一丝欲说还休的暧/昧。
“你不用这样,我对你……不是这种感觉。”
萧誉说。
“那——”
江清梨歪了歪头。
心疼。
萧誉在心底默念了一个词,却没有说出口。
“对了,你手机一直在响,没有来电显,陌生号码。”
萧誉把江清梨的手机递过去,“你看看要不要回一个。”
然而还没等江清梨查看,萧誉自己的手机也响了。
是夏真乔。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莫名闯入几丝与秋天相悖的燥/热。
“我去接个电话。”
萧誉走出屋子。
“萧誉,阿屿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今天到公司找他,看到他满身血,人昏倒在洗手间外。陈凛说他今天早上天没亮就进了公司,谁也不让进,什么话都没说。他这是被人绑架了还是受袭击了!”
夏真乔声音颤/抖,哭腔摇曳。
可听在萧誉耳朵里,却再也激起不了任何波澜。
“现在人怎么样?”
夏真乔:“已经送医院了,医生说没有大碍,就是失血有点多……可能需要休养几天。”
“那就养着吧。”
“那你……你能过来看看么?”
夏真乔恳求:“他一直没醒,我不太放心。我想报警,但是陈助理说这件事还是让阿屿醒来自己决定。可是——”
“不用报警。”
萧誉说,“他说他自己走路不小心摔剪刀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