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风眠轻微甩了甩手,她手撑着,想坐起身,崔师季连忙将她扶起,枕头垫在她的腰部。
“感觉如何?”
易风眠敛着眉眼,低声道:“对不住,让你担心了。”
崔师季看着她,觉得今日的她,格外不同。
她平日里可是极为有精气神的,如今却一股子颓丧之气,像是一朵枯萎的鲜花。
他蹙了蹙眉,她不该是这样。
崔师季想要问她,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和易大壮又在屋内谈了什么,可又想起母亲王氏的诊断。
她是被刺激到,一时气机不顺,才晕厥的,如果他贸然询问,而让易风眠想起不愿想起的事,更加难受,岂不是他的过错?
就在崔师季心底纠结之时,易风眠轻轻拉住了崔师季的手,她晃了晃:
“你过来坐。”
崔师季应声坐在了床沿边。
易风眠眸光沉沉的看着桌案上的灯,眼神迷离,神游天外。
崔师季也没有催促她,就这么静静的坐着,看着她。
易风眠愣神了一会儿,拿出了那枚长命锁。
“我从小母亲早逝,父亲也不知道是谁,他们留给我的,就只剩下这枚长命锁。”
“这枚长命锁,我也是在和你成婚那日,才拿到。”
易风眠手不停摩挲着长命锁上的花纹和刻字。
“以前我也问过舅舅,关于我父母的事情,他每次都缄口不言。”
“今日,我又问了他,他告诉我,我的父亲是一个到处流走的小贩,他哄骗了母亲,给母亲留下这枚长命锁就走了,自此了无音讯。”
“而母亲信了他,知晓怀孕后,执意生下了我,自己却……”
易风眠的泪已经不知不觉间落下,泣不成声,她脸上的泪仿佛流进了崔师季的心里。
他不禁伸出手,刚伸出,易风眠就扑进了他的怀里,她的手紧紧环住了崔师季的腰。
温热的泪,浸透了崔师季单薄的衣衫,传来一丝湿意,让崔师季的身体一僵。
易风眠的哭声呜咽着,声音不大,却压抑的让崔师季心里难受,他的手掌终于落在了易风眠的背上,轻轻拍着。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我没有母亲,也没有父亲,我没有家,这偌大的世间,没有我的去处……”
崔师季的手轻轻落在了易风眠的头顶,他目光垂着,看着前方闪烁的烛火,郑重其事道:“如果你愿意,这里就是你的家。”
易风眠紧了紧环着崔师季腰的手,却没有回应。
她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她缓缓松开崔师季的腰,退出崔师季的怀抱。
她的鼻头红彤彤的,眼睛也红的跟兔子似的。
又可怜,又可爱。
见崔师季盯着她看,她也回过神刚刚自己做了何种行为,脸也忽然热了起来,染上了红晕,睫毛轻颤,最后羞赧的撇过脸,不再看崔师季。
掩耳盗铃的做法,崔师季在心里暗道。
见她一直撇着脸,耳根处通红一片,这般羞涩,崔师季轻叹口气,转移话题:“如果不介意,那枚长命锁可否给我一观。”
易风眠将手中的长命锁递了出去。
崔师季接过,对着烛光认真观察着,刚刚易风眠拿出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枚长命锁做工不俗。
如今仔细打量,盘玩,果然是做工精细的玩意儿,质地不凡,技艺精湛,上面刻的那个字,铁画银钩,很是不俗。
绝不是普通人家可以拥有的。
崔师季观手中长命锁,陷入思索。
易风眠见他拿着长命锁不说话,又说出了她自己的想法:
“舅舅说,这长命锁是我父亲走南闯北,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东西。”
“可我觉得不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长命锁不一般,就算是什么都不懂的人见到,也知道这个值不少钱。”
“他如果当真如舅舅所说,是个哄骗女子就远走高飞的小人,何必又留下这么一个值钱的物件呢?”
易风眠眼神坚定的看着那枚长命锁:“我不相信舅舅的话。”
崔师季眉眼微动,抬眸看向易风眠:“你想如何?”
“我想把这一切查清楚。我的父亲究竟是谁?他在哪里?我想找到这枚长命锁的主人。”
崔师季眼眸深深且沉稳:“我帮你。”
易风眠诧异的看向他:“你帮我?”
崔师季点头:“嗯,如今我们可是合作关系,你既然帮了我,那么我也帮你。”
“只看你,信不信任我。”
易风眠透过他坚定的目光,还观察到了一丝其他的情愫,是期待和紧张。
易风眠轻轻颔首:“我信。”
崔师季刚刚握紧的手随着易风眠的一句“我信”,缓缓松开。
他唇角微微勾起:“好,你放心,我一定会留意。”
他其实早就意识到,易风眠之前的种种行为都是伪装,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他懂得。
她看着浑身是刺,在外人看来,她张扬跋扈,不懂礼数,宛如一个泼妇。
然而,这不过是她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她的内心有一道厚厚的高墙,隔绝着其他人的接近。
如今,她却愿意自己帮她,她还说,信任自己,崔师季内心踊跃了一丝喜意。
崔师季斟酌了许久,才问道:“你这些年在易家,如何?你觉得易家人,又如何?”
他的眼神一直落在易风眠的脸上,他想知道她到底是何想法。
“虽然我母亲留了银钱,但他们终究是养我长到现在这般大,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可还是念着这份情谊。”
她的话,平淡和缓,并没有那种愤世嫉俗的怨恨,反而,她说,她念着舅父家的那份情谊。
“我念着这份情谊,所以我嫁了,他们也得到他们该得到东西了,就当扯平了吧,井水不犯河水。”
易风眠看着娇艳动人,胸大无脑,不通文墨,实则聪慧灵敏,说话也能引经据典。
她看似骄横无礼,实则在为人处世上很是通透,知世故而不世故。
易风眠在她简单的外表下,是一个复杂的灵魂,而这个灵魂深深吸引了崔师季。
明明,他最怕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