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离迟疑片刻,便接过侍女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酒味在口腔肆虐,没有醇厚也没有爽口,剩下的只有一颗麻木的心。
自己的一生,是什么时候开始犯错的呢?
这风风光光又破破烂烂的二十余年,或许从自己带着这个充满母亲恨意的名字出生,便是个错。
自己明里暗里,说那司空辰的出生是最大的错,其实也是在说自己。
司空辰一出生便是绝无仅有的圣鹤眠玉骨,所以母亲要为了自己的前途,用一碗药让他永世不得习武;藏刀阁弟子忠心耿耿,偏要跟着自己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子,长眠异乡。
什么习武天才少掌门,乱雪行空,快斩他人喉?不过是被血毒和野心吞噬留下的麻木躯壳罢了。
说实话,司空离很嫉妒司空辰。无论是母爱还是天赋,他都至少曾经拥有过。
从楼隐山奔丧回来那天,司空离仔细地看了,司空辰眼下的那抹红意,心里不是滋味。好歹失去了会心痛,心痛中又能学会珍惜,多好。
爱是什么?司空辰知道,他少掌门司空离却始终不清楚是个什么味道。如果可以,司空离也想心口处痛上一痛,尝一尝司空辰知道的那种滋味。
很快,司空离就在司空辰身边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萧子仪,这个天天黏在司空辰身边的少年,身上有着一股“有趣”的味道。就是这个味道,让司空辰少了几分与自己相同的麻木。
那日从醉仙楼看到二人一道从“鸳鸯房”中出来的神情,司空离心中明白了三分,心中窃喜涌上三分。不过是风月之事,自己定比司空辰做得更好。如果萧子仪能让司空辰消去那种麻木,那么一定也能让自己从这死局里彻底解脱。
如果不是天刀门少掌门的位置,血毒之症也没那么重要,反正自己从感染血毒之前就是个疯子,若哪天真的毒血攻心发疯而死,倒是死得其所。
所以察觉到组织背后更深一层的阴谋后,司空离便开始停了药。
那日找萧子仪发疯,不过也是借口罢了。
就是抱着那么一分希望,他还是抱着酒壶上了那架马车。
但从触碰到萧子仪的那一刻起,他便发现,这一切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望见司空辰醒来看到一切后的那个眼神,不知为何让他想到了慕容。
其实慕容的身体和药物一样让他上瘾,但可惜,慕容不过也是组织用来牵制自己的一个手段罢了。
一脚把萧子仪踹回给司空辰,将慕容留在边境,认罪前拜别母亲。
偿还不完啊,人间不值得,司空离的这条命更不值得。
羌氏国的事,罪魁祸首已死,司空南定会保下天刀门……不干不净地来,如今就这样不干不净地去也好。
只是可惜了“乱雪行空”,一代名刀,又要重回刀冢……
思绪万千不过片刻,司空离眼前一黑,便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曹夫人转过身,向下人吩咐:“将他转移到后山,务必藏好了。”
~~
毒腊在蛊虫分泌物下溶解的速度很快,不过几炷香的功夫,保存得极为完好的石门便重新暴露在了空气中。
新的液体分泌物没有了毒腊的阻拦,顺着石门上的凹槽汇聚到一起,到达某个临界点时,石门在重力机关的作用下,自己向两侧打开。
蛊王遗迹,终于展现在了二人面前。
地宫主殿的墙壁上雕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以及石像,墙壁与墙壁之间,与石雕融为一体的萤石散发着恰到好处的荧光,让整个内殿都充盈着一种来自未知的远古气息。
当然,整个内殿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宫殿正中那颜色诡异的水池。
水池内浮影重重,似乎能隐隐窥见其中你来我往斗争不休的蛊虫。而水池之上则漂有一个巨大莲花,花瓣间的莲蓬部分十分巨大,就算是体型健壮的成年人,似乎也能被容纳其中。
“这便是‘饲蛊池’了。子仪,你还记得我与你说的,蛊王曾经被‘问情杖’打散十年修为的事么?”
“记得。莫非蛊王当年所用的东西,也在这地宫中?”
司空辰点了点头,指着那池中的莲花道:“这是‘七月莲’,据说花苞内的七年,便是外界的七个月。如今我们恰巧赶上了它打开花苞的时候,子仪,在我进入‘饲蛊池’中时,你便在花苞内修行。七个月后,我大概也能与‘连盛蛊王’……分出一个胜负。”
萧子仪急道:“植入‘连盛蛊王’如此危险,我还是在您身边比较好。”
司空辰侧过头去:“在那之前,我还要进入‘饲蛊池’,用里面的小蛊重塑经脉,血肉……那个样子,你还是不看到为好。”
看过剧本的萧子仪自然知道司空辰的计划,按住他的胳膊,目光恳切:“就算血肉模糊,就算……您真的被融在池子中,我也要把你捞出来!”
司空辰有些惊讶萧子仪并没有被自己的计划吓到,目光中的异色一闪,却又知道说不过他,只好将他拉到水池的另一边,妥协道:“那你先在此处护法。我吸收完小蛊之后,你便与我一同在花苞内修行,如何?”
萧子仪乖巧点头:“我就在池边打坐,阁主您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立刻与我说!”
“好。”
萧子仪一副生怕自家阁主下一秒就要遭遇不测的模样,目光炯炯地盯着司空辰向水池的另一边走去。
司空辰回头看他:"子仪,你转过身去。"
"不。我就这样看着您。"
"……"
见司空辰宽衣解带,将外袍缓缓脱下。萧子仪才意识到不妥,赶紧转身,放开了黏在司空辰身上的视线。
水池另一头的司空辰抱着脱下的外袍,看着果真脸色微红转身面壁的萧子仪,嘴角闪过一丝未明的笑意。
而转过身的萧子仪,也被面前的石雕吸引了注意力。
这面墙壁上雕刻的,是一个女子手握权杖,与另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相互对峙的场景。
而那女子手中的权杖,像极了白长川手中的那一根。
莫非,这石雕所描述的,便是当年幻烟山白欢用“问情杖”击散蛊王十年修为的场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