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孤儿。
没人要的孤儿。
我出生的时候,被父母抛弃了。据说当时是个年轻的姑娘抱着我来到市区的孤儿院,要见院长。院长觉得我是个有父母的人,没有收留我。见院长不收留我,我的生母哭了出来,央求着院长收下我。孤儿院的院长是个老爷爷。他说抱着我的姑娘看着也就二十岁。既然不负责任,为什么又要生下这个孩子。院长说那位姑娘哭干了眼泪,就抱着我离开了。
晚上我又被带来了,初冬的天冷得我哇哇直哭,惊动了孤儿院的院长。老爷爷开了门,看见被放在台阶上的我,孤零零的。我最终难逃弃婴的命运。院长爷爷人很好,见我这样连忙把我抱了进去,安排了孤儿院的一个女老师顺带着照顾我。
从此,我有了第一个亲人。爷爷。
爷爷终生没有娶亲,更没儿女一说。他把他一生的事业都奉献给了慈善。
我在这个偏远的孤儿院长大。孤儿院的孩子们比我大不了多少,我们刚开始玩的很是和谐,只是后来他们一个个地都被陌生的叔叔阿姨们带走了。剩下的是大一些几个的十几岁的哥哥姐姐陪着我。院长爷爷说,我的小伙伴们被他们的爸爸妈妈接走了。那我的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呢?小小的我看着他们远去,心生一丝羡慕。
我四岁那年,院长爷爷病重了。爷爷年纪很大,从他退休那年开办孤儿院开始就一直是他一个人管理整个孤儿院,等我长到四岁,爷爷却八十五岁了。爷爷这辈子自己并没有养育儿女,唯一一个是曾经弟弟过世时托付给他的侄女,自己便当作亲生女儿养着。正当爷爷最后一次疼痛的时候,他才被确诊肺癌晚期。爷爷的孤儿院还剩我一个孩子。大的已经成年了,不需要爷爷再照顾了。小的也早就被别人领了去。
爷爷没有放弃我,临终叮嘱着他的大侄女照顾我。从此,我跟着一个陌生的阿姨,喊她妈妈。爷爷把我抱回来的时候给我起了个名,跟着爷爷姓蒋,而他的大侄女也姓蒋,我就没有改名。爷爷最后的时间里告诉我,那个陌生的女人是我的妈妈。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之前被领走的孩子,都是跟着陌生的叔叔阿姨,不过是爷爷这么说,让我替他们高兴。
爷爷走的安静,也没有怎么操办。只是那个小城市一角里的孤儿院,从此就关闭了,被拆迁了,上面盖着新的住房。
我跟着这个陌生的女人,喊她叫妈妈。其实我一开始很抵触的,毕竟这个陌生的女人我之前也没有接触过,只觉得自己寄人篱下小心翼翼的,生怕哪里惹了她不开心把我扫地出门,以至于最开始的时候她还以为我是聋哑儿童。
从办完认养手续以后,这个家里就有两个人了。妈妈很年轻,只有三十岁。听说妈妈是因为生不了小孩,丈夫也接受不了无后,就跟她离婚了。一个人的她更加投身于自己事业中。我还记得刚刚搬进去的时候只是镇上一间五十几平方镇里的小房子,一大半被妈妈当作了工作室,墙上贴满了珠宝首饰的图纸。
等我上完小学时,妈妈果断卖掉了这个小房子,带着我去A市租了一间屋子,既当住房,又当工作室。我很是不解,其实在那个小镇子里我结交了不少朋友,完完全全可以在本地上中学的。而不是让妈妈花钱给我送进了A市一所私立初中。妈妈告诉我,来到更好的地方才能拥有更好的资源,妈妈就是因为没上过大学到处被别人拒绝的。妈妈说到这里时,我想起了那一沓厚厚的面试资料,只要是递出去的,基本上都被拒绝了。
妈妈开起了网店。只做一些简单的首饰线上卖。至于收益,也只够平日里房租水电学费之类的,但当一次偶然看到我有绘画天赋后,她立刻给我报了班学习国画素描。我很感激她,我并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她却对我这样的好。我想,这绝对不仅仅只是院长爷爷临终那句嘱咐。
初中三年我很努力,在学校里一直是名列前茅,只有这样的好成绩才配得上妈妈的付出。
我用成绩证明,考取了A市重点中学,实验班。等我上了高中那会,妈妈那边生意也渐渐好了起来。她投递出的产品设计雏形第一次被别人认可,还是被A市许氏珠宝董事长许睿亲自面谈。她很开心,当晚就做了好几道菜品跟我一同庆祝,并预祝明天会面顺利。第二天一早,我吃了头一天晚上电饭煲里煲的粥,就出门上学了。天下着大雨,黑压压的一片。冬日里的风本就吹的我身上凉飕飕的,更别说还下着雨,只觉得冰凉刺骨,头顶的伞被吹得摇摇晃晃的,即便我的手紧紧握着伞柄也无济于事。
我隐约觉得,今天不会太平。
中午休息的时候班主任把许双和何岁岁喊了出去,两个人神色不对,进班收拾个书包就匆匆出了班门。
我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隐隐约约听见有指关节扣着我桌面的声音,我醒了过来,对上班主任的脸。
“去家里把你妈妈的户口本身份证都带上,去A市第一人民医院急诊部。”
这是我听过最让我着急的一句话。我什么东西都没收拾,带着伞和钥匙就跑去了家里。等带着证件来到医院的时候,妈妈已经被送去了手术室。她的亲人都已经过世了,仅剩我这个领养的女儿。我带着办完了手续,只是站在手术室门口,心里冻得像冰块。说不出话来。
等到七个小时过后,她被医生推了出来。医生告诉我,她成了植物人。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如此坚强的妈妈,竟变得如此软弱。好像在天灾病害面前,我们太渺小了,不堪一击。医生护士拦着不断哭喊着拍打重症监护室的我。这是我头一次当着外人的面哭,为着这个跟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妈妈。
我只希望她能早日醒过来。我只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