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鸢想念外面的空气。
想念暖洋洋的阳光草地,想念在三渊天外的时候,萧行云踩着夕阳叫她长剑,想念野花在道路的两盘摇曳,她走在前面,有人跟在她的后面,傍晚的微风吹拂着她的脸颊,脚下的泥土散发着朴实的香味。
她想念起了她做卤猪肉的时候,叶谨、杨贤对她的夸奖,那些喧闹的声音,那样生机勃勃的桃县。
每个人都亲切地叫她鸟头军师,每个人都会在清晨给她一个温暖的微笑。
她那时候就算只是在桃县瞎逛,那些桃县人命也会主动凑上来和她聊天说话,讲一讲最近的近况。
还有宴山书院的人。
踏实肯干的小褶子,聪明好学的阿瑶,负责可爱的芽儿,奇思妙想谭金翠,一口毒舌李燕妮,骄傲自大孙掌幽,还有好多好多人,她觉得他们一定都急疯了。
还有唐见春。
幸亏她将他的红玉扳指交给鹿老爷带给他了,否则若是此时被他们搜出来,指不定就要连累他了。
此刻的沈鸢身心俱疲,她有些跑不动了,她这几日几乎都是没精打采,从来没有过这样剧烈地运动过。
可是她知道她一刻也不能停下来,她此时身后虽然没有东西在追赶她,但她知道,很快就会有人察觉到她的离开,很快就会有人追上她。
沈鸢没有注意周围的改变,她只知道一直朝着有光亮的地方奔跑。
她边跑边回头看,她看着那条暗黑的走廊无限地延伸,感觉好像无穷无尽,永远也跑不完。
突然,沈鸢听到身后传来了喧闹的叫嚷声。
有人发现了!
沈鸢加快了脚步,她继续朝着眼前那蜿蜒又绵长的道路狂奔,她不管那前方是什么地方,她只知道她的身后是比地狱更可怕的地方。
她需要尽快回到有阳光和空气的地方,否则她迟早会在这个鬼地方堕入地狱。
终于,她跑到了那条走廊的尽头,尽头是一扇巨大的门,白色光线就是从这门缝中透出来,远远地吸引着她的目光。
沈鸢很害怕门是锁上的,如果这样,那么刚才她所有的努力都会灰飞烟灭,她努力地握住门把,拼尽全身力气朝外拉。
惊喜的事发生了,沉重的门竟然被打开了。
沈鸢喜出望外,她从仅仅打开了一丝门缝的地方卡了过去。
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空间,有些破败,但桌上点着煤油灯,很幸运的是,这地方叫竟然没人看守。
沈鸢意识到,今天也许是个十分适合出逃的日子,也许宫中正在举办什么特别的宴会,所以所有人手都被调走了,以至于这里连守卫的人都没有。
沈鸢大胆猜测,也许今日所有守卫的人都被调去宫中主持什么大典了,所以她只需要摆脱身后的追兵,就能彻底摆脱这个鬼地方。
沈鸢用敏锐的目光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她顾不上背后越来越接近的脚步声,她怀揣着深深地恐惧,转入了另外一个转角。
她又进入了另外一条漫长的长廊,脚下踩着的东西似乎是什么废墟,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听起来沉重又刺耳。
沈鸢实在是跑不动了。
她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柱子,柱子的背后是一面粗重的墙,墙中有一个很小的口子,正好能包裹住她小小的身体。
沈鸢打算先爬进去躲一躲,这样一味地跑,她一定会被他们追上。
因为她又小又瘦又弱,而且还带着两条沉重的锁链。
在爬进洞中之前,沈鸢特意观察了一下自己的脚踝及全身,她惊喜地发现自己已经没有流血了。
这意味着他们并不会因为血流的痕迹消失而猜到她躲起来了。
她很快钻了进去。
她一动也不敢动,屏气凝神。身后的人脚步声很快就到了,他们步步逼近。
沈鸢感受到自己的身子像被冰块贴着一样寒冷。她跑起来的时候不觉得,但现在一旦停下来,就感觉自己双腿发软,再也不可能继续跑下去了。
她意识到她极有可能要在这里休息很久才能再次启程。
她心惊胆战,她很害怕他们会发现她。
如果他们找到了她,免不得一顿毒打,甚至他们勃然大怒到了极致,极有可能不止毒打。
沈鸢在窄小的空间里,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感觉自己的心就快要跳出来了。
沉重的脚步声在偌大的空间中回荡,他们比她想象中更为冷静,既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互相讨论。
沈鸢往后缩了缩,她惊讶地发现,这个洞的里面还有很深的地方,并非她心中所设想的只是一个藏身之所。
很奇怪,在这样一座牢房中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洞呢?
而且沈鸢很确定,这个洞一定是通向外面的世界的,因为这个洞中不仅有十分微小的光亮,而且空气中还夹杂着来自外面的,雨水的香味。
沈鸢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自己的身子,确保自己并没有被外面的人察觉,而后她一点一点地往外挪步。
她颤颤巍巍地发着抖,一部分原因是她几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部分是因为她实在是很冷。
越靠近外面,她越感觉冷得不行。
沈鸢告诉自己,决心是个很了不起的东西,只要她有决心从这里爬出去,那么她一定能出去,只要她打起精神,提起力气来,她就一定能逃出去。
她此刻的意识已经有些淡薄了,其实她已经分不清方向,分不清左右,她只知道,她要一直向着光源走,就像迷失的小飞虫,失去了所有对方向的感知,更加失去了对周围环境的感知。
她很紧张,她紧张得感觉肚子里的东西快要被她吐出来。
牢房中送来的饭菜真的很难吃,但为了活下去,沈鸢强迫自己一定要吃下去。
阿荷临死前说的话一直像烙铁一样深深地刻在沈鸢的心中。要活下去。
所以要逼自己吞咽下去那些令人想吐的东西。
沈鸢凝声屏气,甚至她的耳朵中除了自己的声音之外,任何别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她全靠自己的信念吊着,不断地往前爬,一刻也不敢停下来,到最后她甚至觉得,支撑着她继续爬的根本不是她身体中的能量,而是她那虚无缥缈的坚韧的信念。
远一点,再远一点。
只要离那个地方越来越远,她就一定能离开这座牢房。
那些人永远也别想追上她。
激动的心绪在胸腔中翻涌,沈鸢感觉自己离外面的世界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