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妃点点头，时辰确实也不早了，再不回去该惹人生疑了。
“乔贵妃的事，不必多管，我希望你平平安安地回来见我，她死不死活不活的，压根不重要，明白吗？”她认真地叮嘱他。
“臣遵旨。”
虽说她很讨厌他拘泥于这些娘娘大臣之间的礼节，但此刻也不忍再指责他生分，转而将小臂搭在下人手上，迈着小步子离开了。
紫衣男子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身影远去，脸上的笑容却随着女子背影的离去而渐渐消失。
“公子，今妃娘娘走了。”
男子脱下身上的大裘，扔在地上。
他低沉道：“拿去扔掉。”
“是。”侍卫沉声答应。
“......今妃娘娘给公子送了桃花酥，还让小的带话，说是听闻公子最喜欢吃这糕点，便特意让后厨教她做的，您看......”
“扔掉，”男子想了想，“去查一查是谁教她做的，把手剁成肉馅拿去糊墙。”
“是。”
侍卫道：“明日启程去今饶的马车已经备好，可还需准备些什么？需不需要通知今饶的县长设宴为您接风尘？”
“不必，今饶已经沦陷了，行军现在带着一些难民往韶州去，你给我伪造个身份弄进难民堆里，对外就说我在今饶遇上战乱失联了，尽快去办。”
“那调查吴将军的事......”
“吴敌？”他半垂着眼，“无妨，有人在套着他的身份借刀杀人而已，他没什么可查的。”
“对了，鹿老爷已经安全入京了，他约公子在老地方相见......可明日公子您就要出发了，依属下之见，不如回来之后再......”
还未说完，紫衣男子打断了他：“不，其他事情往后排，我今晚就要见他。”
“.....是。”
一晃眼，便入了夜。
唐见春换下了那身紫衣华服，难得地穿上了一件黑衣窄腰锦衣。
鹿老爷已经在湖边等候多时了。
“听说萧行云把你抓起来问了话？”黑衣的衬托下，男子的眉眼更显挺拔，他看着平静的湖面，似乎是随口一问。
“是......萧大人问了我一些，嗯，关于沈行司和公子你的事，我、我当时太害怕了，所以全部都如实告诉了他，”鹿老爷说到这里，小心翼翼地看了英俊的男子一眼，试探道：“应该不打紧吧？”
唐见春微微抬眉，浅浅一笑：“鹿老爷，你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被个小孩扯着胡须玩弄，真是，不知说什么好，哈哈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反正，你什么也瞒不住他。”
唐见春看着平静的湖里荡起一圈圈不知从哪来的涟漪，他觉得好奇，道：“真令人意外啊，萧行云竟然这么快就把我的小沈鸢给放走了。我以为他很会很舍不得。”
鹿老爷面上略显纠结困顿，“他看起来很舍不得，而且......他看起来最不放心的人是公子。虽然他撤走了沈行司身边的眼线，但......却将那些眼线一个不落地全都安插到了鹿皮商队中......这......”
“幸好那段时间，沈行司并没有联系公子，所以他自然什么也查不到，所以就亲自把我抓过去问了。”
唐见春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他扯了根野草根放在手边玩，“很像他的性格。”
鹿老爷仔细地观察着唐见春的表情，他知道最近京都并不太平，御史府的唐大人遭人刺杀暗算，这事公子没主动提，但他不能不问。
唐大人于鹿老爷有救命之恩，他的生死存亡比鹿老爷自己的生命更为重要。
他小心翼翼地问，“公子......唐大人的事......”
唐见春问：“沈鸢怎么样？”
鹿老爷停了嘴。
公子大人似乎没有意识到他要讲话，又或者在故意转移话题。
但唐见春这么一提，鹿老爷才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似的，小心地从怀中拿出了一个锦袋。
锦袋上绣着一副精致的花鸟图。
虽不算精美但却十分细密的针线，在蜿蜒的编织中慢慢地伸展，正如雨后微风吹过湖面荡起的涟漪。
五彩的线头交错穿插，慢慢地染上了深浅不一的色彩，细小的针脚在布面上穿梭，仿佛让人看到了一群生动活泼的小鸟。
一看就是手工绣品。
“这是沈行司要我交给你的东西。”鹿老爷道。
唐见春略感意外地掀了掀眼皮。
他接过锦袋仔细地摩挲。
“她亲手做的？”
鹿老爷含笑着点点头，“是呀，沈行司看起来废了不少功夫，公子别光盯着外面看，里面还装着东西呢。”
“给我准备了什么？”
他从里面扯出了一条熟悉的红线，越扯，他越失落。
果不其然，他那枚樱红色的红玉扳指被扯了出来。
看到它的一瞬间，他脸上的神色立马黑沉下去。
“这什么？”唐见春语气有些不耐烦，“她要和我划清界限？”
鹿老爷立马摆手，解释道：“沈行司说，由于她当时难以和我们联系，所以只能在没有提前和公子商量的情况下，贸然决定要离开萧行云，作为盟友，她对她的自作主张感到十分抱歉，辜负了公子对她的信任，这样自作主张的举动也导致以后再也不能向公子传递萧行云的消息了，所以、所以就把这个东西还给公子......”
唐见春心情一下子不好了，“这不是划清界限是什么？不能传消息就不能传啊，我又不靠她一个人。”
鹿老爷见状况有些不好，一时间有些紧张，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秋夜里，风是冷的，人心也是冷的，那高傲英俊的青年脸上的神色暗沉得可怕，和几刻钟前那样潇洒闲逸宛如两人。
“她还说什么了？”唐见春闷着声问。
鹿老爷拼命在心中想着，似乎要挖掘出沈鸢当时的所有表情和话语。
在唐见春的高压迫害下，终于，鹿老爷好像想到了什么。
他立马抬头道：“对了对了，沈行司还说，她未来一段时间会一直在宴山书院里待着。”
唐见春起初有一愣，回来迅速会意，“这是暗示让我去找她？”
鹿老爷想了想，总感觉沈鸢当时并不是这个意思。
“她说，她一直待在那里，不会有什么危险，看起来，你比她更容易处于危险之中，所以嘱咐我一定要把这个保平安的扳指送回你手里。”
“所以，”唐见春淡淡一笑：“她是在关心我？”
鹿老爷面上有些纠结，总感觉沈鸢好像也不是这个意思，可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却见树影婆娑，唐见春面上表情刹那间风云变幻，眉梢荡漾着少年人一般的惬意。
月光下，他的眉目英俊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笑得玩世不恭，“会关心我，看来是有点想我。”
鹿老爷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觉得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那、那公子你要去檀州找她吗？”鹿老爷问。
“去不了。”唐见春叹了口气，“明日我要启程去今饶了。”
“这么快？”鹿老爷觉得有些突然。
男子在望着夜色中的月，又看了看手中盈盈闪光的红玉扳指。
鹿老爷看着他，这人面上表情不似往日轻松。
“公子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唐见春看着幽深的夜空，轻道：“没什么，只是，在我回来之前，‘长安公主’这个空位，务必替我守好。”
鹿老爷想了想，若有所思：“公子是想在夫人与陆皇后定下的娃娃亲上下手？这样看来，公子与长安公主的婚事......”
男子漆黑的眸紧紧地锁着远处落在湖面上的微光。
“那个位置，我只想要沈鸢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