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人身体中的瘤就和手底下有那么几个异心之人一样。若是手底下有人对您有了异心,并不能一杆子打死,也许他的异心并不影响大局,此时不必过多关注,只要时时提防就成,但如果这个人的异心对整个组织的影响十分巨大,那么事情就变得很可怕了。”
六道风有些愕然,她竟然又把话题转回来了。
“不仅要将这人找出,还得将他的势力和组织连根拔起才可。正如瘤,瘤的生长方式决定了它究竟是良性还是恶心。若是膨胀性生长,只是偶尔占据一点别的位置,威胁并不大,但若是浸润性生长,那么就意味着,他在你的地盘中发展自己的势力,并且发展十分迅速,他与周围组织拢和在一起,甚至将一些您的势力转移成为自己的势力,以至于为威胁到您的地位,这就需要警惕了。”
六道风知道沈鸢话中有话,他面色凝重。
“沈大夫的意思是,不仅我身体中有瘤,我手底下也有瘤?”
沈鸢眸光暗了暗,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他究竟是谁,这很好猜,毕竟你的心腹并不多,或者说,只有那么一个......”沈鸢的指向性非常明显,“而且他的来源也很好猜。此时您最大的敌人只有一个,而且,或许可以想想,您的口疾也并非意外......”
沈鸢早就觉得,六道风突然一下子就得了一个怪疾这事非常蹊跷了。
六道风醍醐灌顶,“萧行云?”
沈鸢点头:“不错。”
“或许萧行云的目的不是你,而是你背后这个人。”沈鸢看着他的眼睛,“所以,六当主,你口中所言的这位主上,你背后的这个人,究竟是谁?”
沈鸢要逼六道风去想,没错,只需要去想,去想一想吴敌究竟知道哪些关于日月阁的内幕。只需要他去想一想,他背后的,这位西边的人,这位大名鼎鼎的吴将军,这位在京都甚至也安插了两个重要的组织的人,这位就连唐见春也在间接为他卖命的吴将军,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沈鸢看着他的眼睛,不肯错过他脑袋中任何一个想法,不管是愤怒的,下流的,肮脏的,她一一抓住翻看,想要寻找所有真相的答案,想要得到她一直以来寻寻觅觅,她一直以来都被困在里面,她一直以来为之困惑不清的疑团,她盯着他,眼睛快要瞪出血。
真相呼之欲出。
从庞主管开始,从她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开始,这个世界就在编织一个巨大的阴谋,她无意间卷入那个阴谋,她在那个阴谋中功成身退,她远离京都,远离了争端,她以为她永远也不可能再次得到关于这个疑团的答案,却没想到,这个巨大的阴谋遍布这个世界的角落,即使她远在北漠,她依然能窥到这个阴谋极小的一部分,好像她一刻也没有从这个阴谋中跳脱开一样。
沈鸢没有想到,她一直想要找到的答案,竟然在六道风的脑子中。她这一瞬间觉得,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来找六道风,她的读心计明明可以透过六道风这个重要的人物窥探到这个世界的秘密,她明明有那么多困惑还没有解答。
沈鸢的眼睛穿透六道风,她的头好像被棒槌突然敲了一下。
她透过六道风这具躯体,只看到了三个血淋淋的字。
——赵大人。
四周没有声音,沈鸢却仿佛从噩梦中惊醒。
那三个血淋淋的字一下子闯入了她的五脏六腑,叫她心神惧裂。
她觉得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转,她好像要重重地栽倒下去。
那种痛入骨髓的感觉,她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再感受过了,当她重新感受这种令人窒息的感觉的时候,她觉得整个世界似乎又变成了上一世。
那个熟悉又恐怖的名字在心中燃起的时候,好像燃起了一场巨大的火焰,可四周的风声没有动静,只有心神在火中剧烈地燃烧,它就像一场缓慢的凌迟,将沈鸢的肉一片片地切割下来,而那随着刀柄上流出的血就这么血红清透的,无声无息地渗出,甚至身体整个皮肉之上没有一点点痛。
沈鸢甚至失去了最基本的空间感知能力,她一下子就像突然失忆一样,分不清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
她猩红的眼就要滴出血来,几乎是在一瞬间,她感到自己已经浑身冷汗,不是一颗心,是一大堆心,在她又窄又小的胸腔之中扑通扑通地乱跳,跳得整个身子都为之震颤。
这一刻,沈鸢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西边的那个人,一直以来操控着京都和北漠的一切的那个人,一直都是六道风口中的这个赵大人。
那么,那么......萧行云,他根本不是什么赵轻策的人,他反而一直是站在赵轻策的对立面!
沈鸢的头被重击了一下。
她的脚快要撑不住沉重的身体。
从她重生开始,他几乎一直在做的事,他那些在阴暗得见不得光的地方密谋的事,竟然和她是一样的吗?
她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她差点杀掉他,原来一直都是错的,她一直做错了,而且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她想了想,觉得是自己愚蠢,是她自己没有看清这个棋局。
幸亏她没有失手杀了他,她内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仍然能感觉到在那个黑夜,她手握着那把匕首要刺向他的胸膛的时刻的感觉,她仍然能感受到他的肌肤在自己的手指上游动的触感。
从前他那些讨人厌的调笑,有时候像寒冰一样阴冷,有时候又像火炉一样温热,可现在出现在她的脑袋之中,却那么清晰和刻骨铭心。
不论怎么说,这是个好消息,因为这个曾经她以为的最强大的敌人,这个,她连心也读不了的这个势力强大得像怪物一样无法战胜的人竟然和她在做一样的事,她久违地感受到了有人并肩作战的感觉。
这么一想,她从前对他的恨,究竟是他的占有欲,还是他的立场呢?他如果一开始就是站在赵轻策的对立面,她还会这么反感他将自己锁在身边吗?还会反感他那些无微不至的关怀和保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