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行云俯下身来。
案桌旁是一扇微微敞开的窗,夜风吹进,沈鸢的眉头微微蹙起。
“还疼不疼?”
幽静的屋子里传来他温润的声音。
沈鸢怔了几秒。
她脑海中闪过了很多诡异的画面。
比如他将她从无底潭的水里拎起来,再比如他将她凌空扔给大山,再比如他还在竹林里打她!
罄竹难书啊!这个人今日究竟抽了什么风,木头脑袋突然发芽了?
沈鸢看着他的眼睛:“三少爷,你怎么......”
她坐在他的椅子上,他俯着身子,双手禁锢着她,不让她走......这姿势,好诡异!
偏偏她跑还跑不掉。
萧行云问得很认真:“还疼不疼?背上的、手上的、腿上的......”
沈鸢终于明白,他问的是她的伤。
她笑了笑,“早就不疼了,说起来,还要谢谢三少爷的药膏,简直是神药啊,连个疤都不留!”
萧行云低头,凑到她脖颈边,“好得这么快?我看看。”
看?看什么?
距离太近,沈鸢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包裹着。
她挣脱不开他,便只能退而求其次,以柔克刚,将他推开一些,委屈道:“三少爷,你靠得太近了......”
烛火燃到尽头熄灭了,清凉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子,将屋子衬得朦胧暧昧。
柔和的月光下,沈鸢面色绯红,眸子慌乱地四处飘着,多了几分挠人的媚。
“给我看看伤。”萧行云一双长眼直直地盯着她。
语调平平,却霸道得不容置喙。
她有点害怕了。
少年气盛,她把他的姑娘们教唆走了,她不就逃不掉了?这里不比京都,花红柳绿,要什么样的女人都能找到,这里环境艰苦,饭都吃不饱,哪来女人?
她不信他从前对她漠不关心,今日怎么突然要看伤,这里面的意味,她不蠢,她能察觉到。
想到这里,她不敢看他,小声呢喃道:“已经好了......三少爷为何不信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他面前已经自然地没有自称奴婢了。
萧行云盯着她,她身上散发着那股熟悉的白玫瑰的香味,眼下紧张得脸颊发红,好像一朵发红的白玫瑰,看起来娇嫩欲滴,可爱非常。
她看他分神,一拳打在他的胸膛上,趁机从一侧穿身而出,灵活得像一条小鲤鱼。
挣脱了他的禁锢,她拔腿就要跑。
谁料萧行云忽然伸手捂住了胸口,痛苦道:“力气不小,我伤口还没痊愈呢,这下恐怕是又裂开了......”
沈鸢心中一惊,“你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
她想了想,焦急道:“是抢兵器的时候对不对?那日把我送走之后,你不小心受了伤?”
萧行云没回答,一向平静肃然的脸上神情丰富得吓人,饶是吞了几百根针也不至于痛苦成这样,沈鸢更加恐慌,她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我去叫大夫。”
他拉住了她的手,“扶我到榻上休息片刻就好。”
沈鸢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慢慢将他扶到了床榻之上。
“是哪里疼?”
“我方才确实太用力了......我不知道你受伤了,这下估计伤口又要渗血了......”沈鸢眉头紧皱,小脸吓得惨白。
桃县这地方,局势很不好,流民和匈奴两边虎视眈眈,若是军队的主心骨萧行云倒下了,那他们岂不是案板上的肉,任由那些两边肆意欺负?这萧行云死哪里都行,绝不能死在桃县啊,否则这么多人的性命安危怎么办?
沈鸢把他扶上了床榻,又去打热水又去烧茶的,心里又慌又急,不知不觉做了好多事。
她端着一杯热茶坐到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肩,安抚着他。
萧行云脸色惨白,一点血色也没有,额上露出细密的汗珠,想来是疼得不行,可他这样的人,疼也不会喊,急死人。
“三少爷,你好点了吗?”沈鸢轻轻地问。
他长眼半闭半张,看起来意识并不清醒。
沈鸢从没见过他这样,一下感觉天都塌了,她慌张地在嘴里絮絮叨叨。
“......北漠这地方,城墙破败不堪,百姓又冷漠得吓人,周遭势力全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全是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住的地方也比不上萧府,床榻又简陋又硬,屋子又小又潮湿,还有各种虫子爬来爬去,吃的也不好,只有一个窝窝头抱着啃......天气也不好,阴雨绵绵,风又大,又冷又热的......”
“后悔了吗?”萧行云发出虚弱的声音。
沈鸢没料到他会答话,这些牢骚,不过是说给自己听的。
总不能和他说她确实后悔了吧?
她以为北漠是另外一个辽渊,她以为她从前一直居住在这样的地方能够适应得很快。
没想到,北漠没有辽阔的大草原,没有总是笑嘻嘻的阿婆,也没有天天往府邸送鸡蛋、送自家做的腊肉的阿公,没有硕大的练武场,没有随处可见的守卫军......到了眼下这个不上不下的节骨眼,她能说什么呢?
她脸上神情有些不自然,无措又慌乱,连口齿都变得不清晰起来。
“我、我是你的贴身丫鬟,贴身,本来就是要时时刻刻跟着你呀,你一个人走了,把我留在府中,算怎么回事......”
短暂的安静。
“你害怕......我把你丢下?”
他问得认真,方才脸上痛苦的神色消失殆尽。
她仰着头懵懂地看他,他幽暗眸光中的意味她却看不懂。
她迎头对上他那双微微闪亮的长眼,那颗眼下痣变得无比显眼。
“之前在山洞的时候,我惹恼了你,你说要给我找户人家嫁了......那个时候,我就害怕......我害怕你不想要我了......我总是给你惹麻烦,坏你好事......我......”
话还没说完,一股猛然的力量突然擒住了她的手腕,她整个人一下被拉入了被褥之中,紧接着她感到后背一热,男人坚硬的身体靠上来,一双手环上她的腰,另一手将她的头埋在自己胸前,紧紧地抱住了她。
动作很快,但却轻柔。
沈鸢在他怀中挣扎,他却将她搂得更紧,他的身子很宽阔,隐隐传来的玉簪花的气息透过衣物,从毛孔里浸透了她的身体。
她屏住呼吸,正欲继续挣扎,他轻拉住她的手,十指与她交缠在一起,将她的手压了回去。
指尖一阵暖意传来,她微微一颤。
指尖交缠的温度穿透身体,直达心尖。她浑身涌起一阵热意,丝丝缕缕的。
她咬唇,排解着这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他垂着眼伏在她颈边,鼻尖隐约贴着她的后颈,低声道:“让我抱一会,好不好。”
他吐息微弱,荡进她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