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深入骨,鲜血刹那间喷涌而出。疼痛随之麻木着他的感官,血珠子流经沈鸢的手,滴答滴答地往下落,落在地上化作一朵朵艳丽的血红花朵。
一滴,两滴,沈鸢的手没有停,她握着刀一步步深入,宋元参的血飚在了她的脸上,斜斜的一道。
她这才知道,原来活人的血,是暖的,只不过,她的脸,却冰凉刺骨。
宋元参,你以后会遇到梦寐以求的贵人,你会入国子监当教书先生,你会被提拔为太子少傅,你会在天元之变中立下大功,一举升为兵部侍郎,调遣百万大将,一言一语左右旁人的生死,从前践踏你的人,会跪在地上给你磕头,从前看轻你的人,会日日给你送金银财宝,从前得罪你的人,会死无葬身之地......
沈鸢的眸子里是死寂的阴凉,她将那把小刀插到底。
可惜,我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
他惊骇地望着沈鸢,语气已经十分虚弱:“我!我是萧府请来表演的......你怎么敢......你不敢对我怎么样,府中人到时候调查起来,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全都不复存在了,沈鸢,你不敢的......你不敢......”
沈鸢双目充血,狠戾吓人,眼神阴冷如毒蝎,她心神宁静得犹如一湖水。
她将那把小刀抽出,迅速插入了他的右胸,好像在插一块冬瓜。
她没有一点感情,却比上一次更加用力,很显然,是为了取命而来。
这次的疼痛来得比方才更加猛烈,宋元参惨叫出了声,疼得眼珠快要爆出来。他的血,一寸寸流过他冰凉的肌肤。
他呼吸困难,脸上煞白一片,又殷红一片,一滴滴鲜红的血渗了出来,渗透衣物,落在草地上,颜色鲜明,触目惊心,看着十分可怖。
沈鸢心中没有任何触动,她木然,眼神呆滞,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好像眼前这一切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一点一点,慢慢地、用力地将刀刺入更深的地方。
宋元参额前青筋暴露,再也叫不出一点声。
可,还没断气。
沈鸢耐心又平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块烂肉,她的小刀贴上了宋元参的脖颈,她的手前所未有地稳。
她一言不发,握着那刀猛然使了力。
那刀深深地割进了宋元参的喉咙,他感到脖子一凉,接着一股暖流从喉头涌出,口中辛甜,说不出话,仿佛被淹进了水中被呛住,呼吸不上来,他感觉喉管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还有最后一丝意识,他用手去扣喉管,企图恢复呼吸,突然,他感到头很重,眼前黑漆漆的,他的人生像跑马灯一般在眼前显现。
他想起了很小的时候,他和沈鸢在田间奔跑,他想到了他第一次进京赶考时的恣意妄为,他想到了他刚到京都的时候,决心要在这奋斗出自己的一番天地,他想到了做活的时候,那些人将他的书全部烧毁还在笑嘻嘻的模样......他也想到了他将沈鸢卖给庞主管时,庞主管脸上得意又猥琐的笑,以及沈鸢脸上迷茫又懵懂的哭。
他后悔了吗?
他不后悔。
哪怕人生重来一千道,他依旧会这么做。因为他太想要功名了,他被欺负怕了,也穷怕了,他不想世世代代都活得像一条狗,如果他死后,人生能有另一种可能,那么,他一点也不愿像现在这样悲惨地活着了。
他希望有来世,他希望来世能投胎个官家子弟,能享受一番生来就拥有一切的生活。
宋元参含笑着闭上了眼睛,他彻底断气了,沈鸢亲手了结了他。
沈鸢将手中的刀丢在地上,她感觉自己全身发冷,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沉稳而从容,一点也没有急躁,如同优美的花瓣在风中漫舞。
她不知道去哪,只觉得有低沉的风在她的身边吹散,她默默地注视着不远处的竹林,仿佛看到了一群小孩在里面玩捉迷藏的样子。
她的嘴唇轻轻地动,她想要喊一声六姐姐、五姐姐,但是眼前的景象很快消散了,她的目光暗淡下来。
竹林中又浮现起一群小孩在又长又粗的戒尺下练刀的模样,那样一群倔强的身影,沈鸢害怕他们再次消散了,赶忙跑上前去抓。
什么都没抓住,眼前的景象被风吹散了,她又见到,高大的天牢门耸立在眼前,那门重重地压着她,兵甲在一旁立着,他们一改从前那副恭敬的模样,拔出刀剑朝向她,神色凝重,无论她怎么跪在门外乞求,都没有一人动容。
她无助、嘶吼,却无人相救。
沈鸢看着眼前这片竹林,突然又什么也看不到了,她捡起地上的一支枯木,拍打竹叶,听着簌簌风声,好像一切都还在,一切都没变的样子。
与此同时,风铃带着一众世家子弟、杏仁领着唐见春,一众人黑压压地站在了长宁阁门前,见到的却是满院的血迹,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衣衫不整的萧五小姐,以及一个血肉模糊的男子。
他左右胸膛都有不浅的刀伤,人却是被割喉而死。
唐见春难得脸色肃穆,他上前几步,脱下身上的长褂,将衣衫不整的萧音律裹住,朝门口的小厮喊了一声,“别站着,叫大夫!”
萧顺看到了地上的小刀,他心头惊呼一声,那把刀他昨夜把它交给沈鸢了......难道、难道......萧顺不敢相信。
他以为沈鸢不过是像前几次那样,闹出点事,他没想到,竟然是杀人!他替她保守住了秘密,换来的,却是一桩命案!
萧顺迅速平静了心神,他趁着混乱,悄悄上前,不知是一股什么力量驱使着他,他心情复杂地将那把刀拾起,揣进了怀里,鬼鬼祟祟地退了几步,退出了现场。
萧行云顺着地上的血迹,很快追到了三院的竹林。
他看见林中有一个粉色衣裙的少女,手中拿着一根枯木,一片片地拍打着路过的竹叶。
她走得很稳,看起来没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