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音律脸色很难看,仿佛不认识此人一样,看向了别处。
座中有人耸立,为缓解尴尬,将话题引到了马上。
“段兄这马可谓是马中豪杰,人中龙凤,怪不得次次赛马都能拔得头筹,京都赛马无人能敌,这挑马的眼力实在令人佩服啊!”
众人连忙附和。
“是啊,是啊!令人佩服!”
闻言,段文一喜悦非凡,得意地朝萧音律看了一眼。
“陆侍郎说笑了,我府里马厩中比这更厉害的好马比比皆是,只不过,我格外钟爱这一匹罢了。”
陆慎言嘿嘿一笑,转过头去,看着一旁的另一名少年。
“你瞧,我方才说你还不信,京都的好马段公子全都收录了个遍,若不是段公子钟情专一,这银光雪狮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那少年眼睛瞪大了。
“坐拥千万匹好马,却唯独钟情于这一匹,这段公子简直是难得的痴情好男儿啊!”
沈鸢看着段文一神采飞扬的眼色。
“如此一来,音律肯定被我高超的驭马之术以及专一的品性给折服了!指不定心里对我多心动呢!(os)”
沈鸢鬓角流下一滴汗,嘴角僵硬地扯了扯。
张钱见这段公子耍宝耍了接近半柱香时间,朝萧行云投去了焦急的目光。
萧行云浅浅地阖了阖眼,张钱赶忙念了名单簿上下一个人的名字。
众公子逐一入场,马匹和气势都远不及段文一。
女眷们早早便入了座,看了一早上的骑马入场,男子们兴高采烈的驭马之术听得她们头昏脑涨,无聊至极。
漫长的入场仪式更是将她们的精神全都消耗殆尽,险些昏昏欲睡了。
那些公子呢,情况也没有好多少。
世族大家互相攀比,人群中时不时炸出一阵轰然,捧场的气势甚至超过了入场本尊的声音。
就怕声音低了没气氛,似乎吼得越大声越显得气势磅礴。
有时候甚至连入场的人是谁都没人知道,互相问了一圈,旁人也不知道。
气场全靠吼,这一场场下来,世家公子的嗓子也几乎要作废了。
张钱终于将他那名单簿翻到了最后一页。
“有请御史府唐公子!”
张钱念完最后这个压轴的公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听见这个名字,昏昏欲睡的女眷们勉强打起了一丝精神。
“唐公子也来了?”一女子惊讶道。
“今日竟有机会见到这活在传闻中的俊郎,实在是太惊喜了!”旁边的女子不可置信地盯着入场处。
沈鸢觉得稀奇。
她对御史府的印象,来源于那个泼辣毒舌的唐家千金唐观夏,对唐见春倒是知之甚少。
不过,她也听过一些隐隐不可考证的传言。
“唐见春这人,平日里神秘莫测,作为四大家族之一,几乎从不与其他世家子弟玩乐,要说和谁关系比较好,那就只有萧府的三少爷萧行云了。”
“难怪,他愿意赏脸来这围场打猎!”另一女子若有所思。
张钱的声音落下了许久,众人齐刷刷朝入场处看去,却没见着半个人,正在疑惑之时,只见一个棕黑色的物什慢吞吞地入了场。
那家伙甩着两只毛茸茸的耳朵一蹦一跳地朝众人奔来,四只蹄子像鼓点一般踩在沙地上叩得沙粒“呱哒、呱哒、呱哒”作响。
众人下巴都要惊掉,唐公子竟然骑了一头小毛驴入场!
这还不算完,那小毛驴的身后竟然还拖着一个烤炉车。
仔细一看,一个由炉体和炉盖组成的青铜方炉正架在烤炉车上,那炉盖为覆斗形,四面有许多镂空的条形出气孔,热气由此中冒出。
随着热气飘荡在场子之内,香气扑鼻的烤肉味在众人鼻尖蔓延。
烤肉滋滋地发出声响,众人看着一滴滴热油顺着饱满的肉的纹路慢慢滑下,忍不住怂着鼻子朝前嗅,馋意被迅速勾起。
小毛驴的黑眼珠滴滴溜溜地转,耳朵一耸一耸的,像一只撒欢儿的小鹿。
与一旁的银光雪狮比起来,小了一倍不说,脸还又短又圆,简直像一只天真无辜的小狗。
众人仔细看去,那热气腾腾的气息中若隐若现地浮现出两位公子的面貌。
坐在前面负责烤肉的小公子,此刻脸被炭敷得黑黢黢的,一身白衣更是被硬生生染成了黑白条纹,腰间插着两个布袋,其中放着一些串烤的木条。
“萧顺?”沈鸢眉头紧锁,一脸不可置信。
萧顺摇摇晃晃地下了马,他头上的乱发如野草般随风飘动,像是被火炭炸过一遍,脸上一道黑一道白,一道炭熏一道泥泞。
两只黑得像熊掌似的手来回搓动,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怀中拿出一个残破的饭碗,开始向众人讨食了。
小姐们见状,忍不住议论纷纷起来。
“萧四少爷可是这围场狩猎的主角,结果他不仅最后一个才到,而且还当着大庭广众的面,骑着一头毛驴,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这分明是不想娶吧?”
“就是啊,周小姐竟然没有生气地摔杯而去,涵养真是好得可怕......”
周灵虞坐在万众瞩目的主位上,目光牢牢地锁在那黑炭少年身上,表情有些僵硬。
她想起了来之前哥哥对自己说的话。
“今日是世家子弟们在夜萤山围场狩猎,哥哥这腿不太方便,就不陪你去了。”
“这萧顺啊,一表人才,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认出来了,那脸像雕刻出来似的,有棱有角,俊美绝伦,行事作风,放荡不拘,一看就是个干大事的!”
“他学富五车,只不过做事低调内敛,从不爱高谈阔论自己的学识,所以,在学界名气不大,你可别因此小瞧了他!”
周灵虞虽是坐着,可这一瞬间,就像坐不稳似的,她身子一晃,那双端着茶盏的手抖了抖,杯中的茶水荡了荡,终究是没有溢出来。
此刻,她心中那个才貌双全的少年,砰的一声碎成了渣。
黑炭般的脸上,萧顺那一双眼,半点没有她想象中那种饱读诗书,淡看人世的清醒和沉静。
只有一片笨拙的木讷,不聪慧,也不通透。
她失望极了。
但心中崩塌的东西并没有涌上脸颊,她面上依旧端庄冷静,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萧顺的身后,一个身着紫色锦衣,身形纤长的男子懒洋洋地靠在毛驴的后脊骨上,一手负在身后,另一手松松垮垮地扯着驴绳。
一枚浑然天成的红玉扳指戴在食指上,名贵得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