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萧行云去找萧顺的时候,已经是入夜后。
风铃在柴房中关着,沈鸢在下人的寝屋中修养身体,张钱在与大夫人汇报请期宴的事宜。
三院从外面看静悄悄。
萧行云的脚步停在萧顺房门外,他敲门,萧顺睡眼惺忪地打开。
萧行云开门见山,面上看不出喜怒:“汇报一下我出府那日,沈鸢的踪迹。”
萧顺心上一窒,睡意瞬间烟消云散。
出府那日,不就是我在院子里看见沈鸢挖我萝卜那日,不就是不小心撞见五姐姐偷情那日!
萧顺心惊肉跳。
他大方地朝他挥挥手,“都这么晚了,三哥有事明天再问呗!”
面上虽是强作轻松,可是实际却是虚得流汗。
萧顺感到萧行云的目光穿透了他的躯干,把他看得明明白白。
“不说?”萧行云点点头,语气听不出喜怒,“也行。”
萧顺不敢喘气。
“那天晚上,你在干嘛?”
萧顺心慌了。
心越颤,手越抖,越沉不住气。
沈鸢说不能告诉三哥。
可沈鸢?
也不过是个比她大几岁的小孩!
她真能处理得了这么大的事?
前几日还被陷害落了水!
萧顺对她很不信任!
但是倘若告诉了三哥,破坏了她的计划,又当如何?
他纠结难耐!
萧行云盯着他,极强的气场从四周挤压而来,萧顺感到自己被压成了一个透明盒子,被萧行云看得清清楚楚。
“我说过,有事不能瞒我。”萧行云声音沉了沉。
萧顺心头发慌,之前沈鸢为他写过的那段词莫名其妙地浮了起来,肌肉记忆仿佛被唤醒,他声情并茂地朗诵起来。
“你说那日戌时?哦,这么晚了,我已经在屋里打盹了!什么声音也未曾听到!五姐姐,要不你去问问别人?”
萧顺背得滚瓜烂熟,行云流水,脸不红,心不跳,自以为一切完美无瑕。
萧行云指了指自己,盯着他,反问:“我?五姐姐?”
萧顺脸色一变,完了!背顺了!称呼忘了改!
萧行云压着声音:“还有‘那日戌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老实交代。”
萧顺自知闯了大祸,悔恨不已,眼泪喷涌而出。
萧行云没耐心地看着他:“交代完再哭。”
萧顺边抽泣边事无巨细地交代起来。
“三哥出府那日,叫我好好看着沈鸢......我便照做,结果那日还未入夜,我便看见沈鸢拿着一把铁铲在院子里挖来挖去,我害怕她伤到我的萝卜,就过去阻止......”
萧行云沉沉地闭了闭眼:“说重点。”
萧顺擦了擦眼泪,继续道:“在她的恐吓、威胁、逼迫、挟持下,我只能带她去挖庞主管的衣物......”
“等等,”萧行云微微蹙眉,“你说她挖了庞主管的衣物?”
萧顺鼻头微红,乖巧地点头。
“嗯......继续说吧。”
“后来她要回屋休息,我继续跟着她,结果我们在路上听到了猫叫声,紧接着我们循声而去......”
萧行云无奈地捏着眉头:“我并不是很想听你们这些幼稚的行动......”
“嗯......紧接着我们看到了五姐姐和一个男人在床上翻滚......”萧顺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萧行云面上的神情僵住了。
一阵长久的沉默。
本就静悄悄的三院一下子静谧得有些阴森可怖。
似乎三院的蝉都震惊得屏住呼吸,停止了鸣叫。
半晌,萧行云才回神。
他看着远处的亮光的桥栏,微微挑了挑眉,道:“原来如此。”
......
与此同时。
沈鸢的屋子里。
请期宴上遗留了些酒品,张钱分了点朝各个院子送,顺道给沈鸢这也送了一坛。
沈鸢裸着上背,趴在床上,将自己的钱袋往外倒了倒,竟然没有一个子儿了,她不敢相信地拢了拢,又放在手里掂量。
确实是空的。
一旁的阿荷捣鼓着瓷罐,准备给她涂药。
沈鸢朝她苦笑:“咱们没钱了。”
阿荷吃惊地转过头来:“我的那份也没了?(os)”
沈鸢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
“我之前四处打点,又是租马,又是买马车,又是做人情,没注意节制......现在真穷得一个子儿都没有了......”
阿荷抱了药坐到她身边,在她背上的伤口处小心地涂了起来。
这跌入深潭的旧伤刚刚有点好转,又添了被杏仁殴打的新伤,阿荷也不忍和她计较月供的事了。
“没事,明日正巧是水灯节,我找个借口去萧顺那儿蹭点银子来。”沈鸢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轻轻一笑,在心中默默地盘算着怎么诈骗那小孩。
“虽说我已经说好了要请他吃糖画,但不过是个人情,我请,他付钱就是了。”沈鸢想着,觉得十分妥帖。
阿荷僵硬地笑笑。
涂完了药,她抱着几乎快要刮空的药罐,一下陷入了为难,她看向沈鸢,小心翼翼地比划。
“药不够用了......这药是之前你落水的时候三少爷派人送来的,也不知道哪里还买得到。(os)”
阿荷比划完,打开了那坛十里飘香的酒,倒满了一个大酒盏。
沈鸢爬到阿荷身边,一本正经地问:“你说,我能不能劳烦他再给我送几罐?”
阿荷刚刚送入口中的小酒一下子喷了出来,痴楞地盯着她。
“劳烦一个少爷给你一个下人送药?你居然神通广大到这种事都能做到......真厉害啊!(os)”
酒香四溢,沈鸢不由得馋了起来。
沈鸢没在意她的反应,伸手去地上扒拉,手指在地上转了一圈,将那些小酒盏全都推倒,直戳戳地去找那坛酒。
碰到了酒坛,她娴熟地勾住坛口,一整个将其提起,而后抱着酒坛朝嘴里猛灌一通。
沈鸢将酒咽下,用手袖擦了擦顺着脖颈往下流的酒滴。
衣服布料粗糙,摩挲着她的脖颈有些疼,她想起了萧行云因为庞主管的事,差点把她掐死的事。
“嗯,你说得对,我现在还没有到那个地步......至少得搞清庞主管到底做了什么,才有机会到那个地步。”
阿荷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东一口西一口,几乎灌下了接近半坛酒,自我怀疑地收回了视线。
喝酒是这么喝的?主子们不都是拿着一个小小的琉璃酒盏,你一来我一回的,哪里像现在这样,深渊巨口一张,牛嚼牡丹似的,半坛美酒就这么咕噜咕噜地溜下了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