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的人身体柔软得像他从前养的那只野兔,娇娇小小地贴在他身上。
她浑身湿漉漉的,衣衫不整,勉强半裹着身子,缩在他的怀里,微微发抖,就像野兔受惊后的应激反应。
虽是在他怀中缩着,可却一点也不安分,还要时不时像小野兔甩毛一般抖抖身子,甩他一脸的水。
他低下头,盯着她看。
她注意到他的眼神,小心地扯了扯身上的毛毯,将自己裹紧了些,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可她那小脸上脏兮兮的,还沾了血迹,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巴巴地盯着自己望,一眨一眨的,像被丢弃的可怜小狗。
他不耐烦地问:“抖什么,你很冷?”
说她冷得慌吧,这额头又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脸颊也红得不正常,像发了烧一般,说她怕他吧,她还主动用手勾住他的脖子,生怕他抱不住她,要掉到地上似的,恨不得把整个身子都缩进他的衣服里。
她勾着他的脖颈,娇柔地伏在他的身上,媚声媚气道:“人家害羞......”
萧行云啧了一下,感觉头又痛起来了。
自打他来处理这事,就没有顺过心!
害羞?他从前的小野兔可不会有这种麻烦的东西!
总不能用条绳子把她的身子绑起来,免得她抖得叫人心烦,再用一张帕子把她的嘴堵上,免得说些更麻烦的话。
萧行云想了想,倒也不是不能这么干......他低头朝怀中的小东西看了看,她眼眸黝黑,那双又细又长的眉毛,不仔细看都看不见。
这眉眼与一只幼兽有什么不同?
有什么好害羞的?
真麻烦!
他没好气地从袖中拿出一块镂空锦帕,铺天盖地地罩在了沈鸢头上。
那锦帕有许多纱网漏洞,阳光被筛成一层层细碎的米糠,洒在她的脸上。
“不用害羞了吧,没人能看见你了。”
锦帕下的沈鸢表情僵硬,心头一阵无语。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
两人就这么走着,谁也没说话。
萧行云身上湿漉漉的,平日里隐隐散发着的淡淡的玉簪花香更浓郁了。
这不禁让她想起了前世幼时在边陲的时光。
她那时很喜欢玉簪花,却怎么也种不出来。
她和小哑巴阿河一起研究了好几月,始终也没能种出一支玉簪来。
现在想来,一定是边陲环境恶劣,本就长不出玉簪吧。
什么时候可以找他问问,种玉簪的秘诀呢?
想到这里,沈鸢简直觉得自己疯了。
在一个岁月静好的种花场景中将他硬生生地插进去,简直违和得堪比在一根箭上勾出一幅糖画。
除了把自己的脸藏起来,那块锦帕还有一点好。
它像一个天然的屏障,将自己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只留耳朵还与这个世界连接着。
脚步声,低嘘声,蝉鸣声,水声传入她的耳中,她脑中想象着,这似乎这是一个充满着美好的世界。
沈鸢怕黑,以为永远不能蒙住眼。原来也不是,也可以像这样,看不见了,但又不黑。
路越走越短,路过请期宴的大堂时,府中人的议论纷纷不可避免地传入她的耳朵,闯入了她脑中那个美好的世界。
“三少爷竟然抱着一个小丫头!”
“那丫头和三少爷什么关系?”
“不知道啊,这么多年了,虽是听说三少爷风流倜傥,可哪有美人得此殊荣!”
“真是羡慕死了!能被三少爷抱着,不知是多么幸福的事呢!”
“唉,嫉妒不来的,还是这辈子多做好事,看看下辈子有没有可能吧!呜呜呜!”
听着这些话,沈鸢偷偷朝着萧行云的怀中靠了靠,把头埋进去一些,好像这样,别人能更加瞧不见她是谁。
“那丫头好像是沈鸢......”
沈鸢:“......”
此时一个婆子上前来,道:“别羡慕了,我可听说,这沈鸢惨得很,被风铃活生生推下无底潭了呢!”
“啊?无底潭?听说那里死了很多女人!潭底常年住着一群恶鬼,可怕得很!”
年纪小的丫头快要被吓哭了:“别说了,别说了!”
“听说昨日沈鸢向大夫人揭发了风铃私自出府的事,大夫人将风铃关押柴房,风铃气急了,破门而出,特意去报复沈鸢!”
“听说报复完,她还悄悄溜回柴房,伪造从未出去过的假象,可柴房的门锁损坏,她暴露无遗!”
“心机真深!”
“蛇蝎心肠!”
“可不是嘛!也就沈鸢福大命大,其他人早就死透了!”
“我听说......不是沈鸢命大,是三少爷亲自跳下去救人了......”
“真的假的!不可能吧!?”
“你这消息假得太离谱了!我可不信......”
“三少爷堂堂一个少爷,怎么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婢女以身犯险?别做梦了!”
“就是!就是!”
“......可你们看,三少爷的衣服湿漉漉的......总不能是他也掉下去了吧?”
“!”
“......难以置信!”
“她究竟有什么勾心的本事!”
“传说中的狐狸精吧......那玩意好像是天生的......”
声音渐行渐远。
不一会,沈鸢感受到自己被萧行云放下了。
锦帕被拿开,熟悉的房内布置在沈鸢眼前展开。
她看见萧行云又开始捣鼓他那些瓶瓶罐罐,不安道:“三少爷......你打算做什么?”
到底!为什么她读不到这个人的心啊!
今日都问了八百遍他要做什么了!
沈鸢带着这样又担忧又惴惴的心,如临大敌般仰着小脸看他。
“外敷的。”萧行云稍显凌乱的发梢湿漉漉的,还流淌着水珠,他眼皮都没掀一下,将一瓶药扔进沈鸢怀中,转过身,背对她,“自己涂。”
沈鸢将那药抱在怀里,膏脂中传来一股熟悉的玉簪香,掺杂着一点微微的药香,和自己初入三院那日一样。
一样的药,一样的场景,心境却是大不相同。
他竟然特地强调了是外敷的,恐怕是免得自己像第一次那样再询问他。
看来他已经很不耐烦了!
她不敢矫情地喊他出去,毕竟他已经背过身子了,而且他也落水了,他也要涂药,不能赶他出去。
她平静了心神,告诉自己,脱了衣服检查一下伤口而已,没什么。
没想到第一次入三院没脱成的衣服,终究还是要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