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皎再次劝住莺歌,投给楚赢一道眼神,后者会了意,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留下她们二人在大堂。
没了楚赢在旁,莺歌稍自在了些,只是仍不大好意思面对姜皎,十根手指搅在一起,面庞浮着一抹薄红,眼神躲躲闪闪的,不敢去直视她古井般漆黑的眼睛。
姜皎低垂着眸,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杯沿,反复斟酌了无数次后,终于试探般地开了口:
“我...有一个问题,不知能否请莺歌姑娘,帮我解惑。”
“小老板请说!”
难得遇上给予姜皎帮助的机会,莺歌忙不迭的应下,同时也在暗中悄悄松了一口。
虽她几次前来道歉,但若计较起来的话,分明是姜皎对她的好意,要重上不少。
她做错了事,竟还成了被照顾的一方。
莺歌到底要强,自一直惦记在心,好不容易姜皎开口,她自想也不想的,就拍胸脯应下。
“你随便问,只要是我知道的,全会一一告诉你。我不大清楚的...你亦并无需烦恼,等我回去多找几个人问问,定会给你个答案。”
见莺歌满面恳切的模样,姜皎抿紧了唇,瞧着颇有些迟疑,再次仔细思虑过言辞,她一字一句地道:
“不是什么特殊的难题。是...是我曾经很喜欢一个人,但他已不在人世了,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想着你应懂一些,于是想要问问你,若换成你是我的话,会当如何做?”
“不在人世了?”
莺歌似没想到,姜皎的疑是有关生死的情劫,因此愣神了许久。
到底是年纪没多大,她从未经历过的死别,担心给了姜皎错误的答案,自不敢轻易下定判断。
如何能察觉不出莺歌的担忧,姜皎吸了口气,再次开口说:
“我们...同样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后来因一些事分开,我来这里开了逐月楼,遇见了很多新的人,他则许久没有音讯。直到...有人告诉我,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小老板...”
莺歌愣愣的望着姜皎,未曾想到她的经历,竟和自己相差不多。
青梅竹马被迫分离,姜皎独自开着逐月楼,八成是为了等那个人回来,然可惜...
阵阵酸楚涌上了心头,莺歌鼓起勇气,主动握住了姜皎温热的手背,顶着微微泛红的眼眶,颤声说:
“小老板,我能理解你的,我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也会忍不住胡思乱想,担心狄南在战场,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用力闭了闭眼,她尽力驱逐掉心口的不安,勉强提起一副安慰的神情,继续放缓了语气。
“我不敢去想失去了狄南后,我会过成什么样,但日子总要继续下去的,你不能一辈子困在曾经,而错过了对你很好的人。”
下意识看了眼楚赢离开的方向,莺歌稍加重了手里的力道,足够让姜皎清晰的感受到她的存在,而后柔声道:
“你的青梅竹马,一定希望你开开心心的向前走。”
“是啊。”
姜皎躲开了莺歌坚定的视线,胸口荡起无数复杂的情绪,有悲有愧,然更多却是几欲将她整个人淹没的绝望。
这些寻常的道理,连街角玩泥巴的三岁娃娃都懂,可人有七情六欲,如何能真做到无悲无喜,继续向前走光明大道。
她明明看见,在方才提起狄南的名字时,莺歌悄悄红了眼眶。
即使是午夜梦回时的臆想,会失去狄南这件事,仍如最锋利的利刃般,刺得她胸口胀痛。
姜皎后悔了这一番试探,意识到莺歌的深情后,她实在无法做到,亲口告知出狄南的死讯。
世间最残酷的刑法,简直莫过于此了。
莺歌绝不应受此苦楚。
但继续瞒下去,难道要藏一辈子?
“小老板?”
姜皎正出神之际,忽听到莺歌的小心翼翼的问询。
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她望向姜皎的眼中满是忐忑,离口的话也轻了好些。
“你没事吧?是我让你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吗?是我..是我不对,你千万莫要难过...”
“不。”
姜皎摇摇头,给莺歌重新倒满了茶杯。
“你无需道歉,相反我要谢谢你帮忙,有些话实在不知该和谁去讲,和你聊一聊,解了困扰我许久的惑。”
“真的?”
莺歌一怔,几句情绪激动下的胡言,竟真派上了用场,她禁不住咧开嘴傻笑两声,鞋尖蹭了几次地面,略带羞涩地说:“我没读过什么书,全是想到什么讲什么...但你要是想跟人说说话,我任何时候都有空的,你可以去找我,就上次碰见的地方,或者差人送个信儿,我来逐月楼找你。”
姜皎轻笑着点头,说:
“你无事的话,可以常来,没关系。”
“好。”
被她眉宇眼的温柔感染,莺歌鬼使神差地问:
“小老板,我们现在,算是朋友的吗?”
不等姜皎开口,莺歌回过神,闹了一张大红脸,紧忙摆着手找补:
“是我高攀了...我的其他朋友,大多嫁了人,现在说不上什么话,我没什么...”
“是朋友。”
姜皎打断她的话,在莺歌不安的余光注视下,道:
“之前的种种,都已经过去了,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姑娘,我认你这个朋友。”
欢喜涌上了心口,她甚至有一瞬间喘不上来气,反应了一会儿后,莺歌两眼放光,嘴角几乎要咧到了耳根。
“真的吗?你把我当朋友?你不嫌弃我任性吵闹也没什么擅长的吗?”
“说过,你很好了。”
哪里得过这些肯定,莺歌脑袋晕乎乎的,一巴掌拍向了桌子,语速提得几乎要上了天:
“日后逐月楼有什么活儿,你全交给我,我不收工钱的!还有缝缝补补之类,我做的不算好,但愿意帮忙去做,你放心就好了...”
她一连串说了好些,恨不得把全部的脏活累活都包揽在自己身上,莺歌处在兴头上,全然未曾注意到,姜皎眸里渐渐浓重的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