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莺歌的面容出现一刹那，大堂内本就沉重的氛围，竟陡然变得更为冷肃了些。
姜弃瞪大了圆眼睛，到了嘴边的点心险些没握住，若不是霜降及时出手，怕不要糟蹋的粮食。
担心自己藏不住情绪，被察觉到什么端倪，他接过点心，低垂下小脑袋，顾不得和莺歌打个招呼，便急忙忙地跑上了楼。
好在莺歌并非留意姜弃，小心翼翼地迈过门槛，先向姜皎略僵地笑了笑，而后解释道：
“最近天头暖和了些，我接了点绣活，要给人送过来，正巧路过这边，想着过来看看你。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
姜皎摇了摇头，顺手关上了店门，迎了莺歌落座，又去厨房给她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豆汤。
调羹塞进了掌心，莺歌这才敢多看两眼面前的红豆汤，棕红的色泽，点缀了明亮的桂花碎，加上不停钻进鼻子里的甜香，瞧起来很是美味的样子。
她早感受到肚子里馋虫的闹腾，只是实在不好意思，扭捏了小片刻，直到姜皎再次示意过，莺歌边说着客气话，边提起满满一勺，飞快地送进了嘴里
“这哪里好意...真好吃！”
许是被红豆汤迷了心智，等莺歌回过神来时，眼前仅剩下空荡荡的白瓷碗，调羹无数次擦过碗底，连点残余的汤汁都不曾剩下。
暗骂了自己两声，她红透了脸，指尖偷偷摸过胸口，嗫嚅着嘴唇道：
“我...我全都吃完了，真是...”
“厨房还有。”
姜皎起了身，再次出现在大堂时，手里多了个大号托盘。
红豆汤、素丸子、脆辣椒...
她几乎把厨房能找见的食物，全给莺歌拿了一份，整个摞成了小山状，连带着托盘分量十足，放下时甚至发出了一声震耳的闷响。
莺歌彻底傻了眼，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没讲出句完整的话。
不晓得她为何受到如此善待，尤是从前不懂事，和姜皎闹过是非，双方关系绝算不上好。
心下愧意更重，莺歌扣着指甲，余光几次投向姜皎，腹稿打了一次又一次，却始终不合心意。
“小老板，我...我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道歉的话和感谢这些，好像已经讲过很多次，但仍然不够。”
猛地吸了一口香气，莺歌豁然起身，向姜皎弯下腰，大声喊道：
“多谢小老板照顾，我不知道您对我好的！”
姜皎一愣，和楚赢对视一眼，她轻轻叹息一声，过去扶起了莺歌，说：
“吃东西，全是剩下的，你帮忙吃掉，也免得浪费了。”
下意识舔了舔嘴唇，莺歌瞄着她，问：
“真的？”
姜皎微微颔首，眼见着莺歌可算落了座，然没等拿起筷子，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慌慌张张地蹦起来，手伸进怀里，摸出一个包裹地严严实实的白布包。
“我来之前，不知道你们用没用过饭。”
面庞浮起一抹红晕，莺歌攥紧了布包的一角，另一手遮掩似的挠了几下鬓角，离口的嗓音愈发轻了。
“这是我做的红糖油饼，出门时炸好好，现在还热着，若是没吃东西的话，可以拿来垫垫肚子。当然味道...肯定是比不过小老板做的。”
她想着莫要空手前来，奈何钱袋子不宽裕，仔细斟酌了许久，选了尚且做的不错的红糖油饼，拿来给姜皎尝尝。
可莺歌未尝想到，她一踏进逐月楼，姜皎就给她拿来一桌子的吃喝，里面随随便便挑选出一样，都比她的红糖油饼好吃上无数倍。
她来逐月楼送吃食，属实是关门面前耍大刀，演成笑话了。
若非为了让红糖油饼留下热度，莺歌一直揣在怀里，烫的心口窝生疼，她定不会献丑。
不敢去看姜皎的神色，她满肚子的懊恼，骂了自己不知多少声，想着下次再来时，定不可大意了。
“多谢了。”
姜皎双手接过白布包，红糖油饼的热度越过包裹，传递到掌心时，她颇为惊讶地看了眼莺歌。
解开一角系带，姜皎用眼神制止了欲要上前的霜降，撕开红糖油饼的一角，她没有任何迟疑的，送进了口中。
“不错，你自己做的吗？很好吃？”
“是我做的！你..你觉得好吃吗？”
莺歌得了夸赞，一双眼陡然亮起了光。
“红糖油饼我打小就爱吃，狄南也特别喜欢，只是之前我不会做，最近跟我娘学的，没有旁人去尝，不知道味道是个怎么样？”
“红糖的分量和火候，都非常不错，你很厉害。”
姜皎丝毫不吝啬溢美之词，莺歌嘴角逐渐上扬，到最后竟被夸的有些羞怯。弯腰缩回了凳子，她抿紧了嘴唇，试图压抑住泛起的欣喜，小声道：
“也没有...只是狄南喜欢，我想等他回来之后，给他一点惊喜的。毕竟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在外辛苦，我继续游手好闲，总要做点什么，和他一起向前走。”
在外人面前，说起小女儿家的情意，莺歌连耳垂都红了个彻底，没敢去看霜降他们，她胡乱抄起了筷子，夹起一块不知是什么的菜，忙不迭送进了嘴。
正因她沉浸在雀跃中，亦被美食吸引了注意力，才并未注意到姜皎复杂的眼神。
坐在莺歌的对面，姜皎几次欲言又止，只是看着她上扬的嘴角，到了嘴边的话，无论如何也难以讲出口。
莺歌此时做的全部努力，皆是为了狄南。
从小青梅竹马相伴的二人，早在对方人生中，占据了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怕是莺歌从未想过，会有一日失去狄南，永永远远见不到他。
当血淋淋的真相摆在眼前，她如何能承受得住？
“....好饱。”
莺歌捂着鼓胀的肚子，打了个响亮的嗝，视线扫过一桌子的狼藉，她发觉自己竟凭借一人之力，吃完了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
“我是不是吃太多了？”
“不多，多用点饭食，会健康，是好事。”
姜皎摇摇头，迟疑了许久后，送莺歌到了大门前，她依旧没能说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