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由姜皎几句不算安慰的话,也不知赵逢云明白了什么,竟是突然间神清气爽,一时炸开的气势,让厨房飘散的烟雾,似都有瞬间的凝滞。
姜皎和楚赢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眸中的笑意。
默契的没有理会赵逢云,姜皎掀起锅盖,木勺探入汤汁深处,搅起无数香气翻滚。
楚赢在她身侧,向灶坑里送着柴的同时,不忘了把她不大老实的裙角,拽的离火堆远些。
一番豪情壮志撞了两堵冷冰冰的墙,赵逢云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搭理他,他倒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迈进了厨房。
“怪香的,煮什么呢?”
“昨天买到了不错的猪骨头,肉多的剔下去蒸包子,剩下的用来煮汤。”
姜皎盛出一碗汤,顺手还撒了把香菜末。
清淡的汤底里能看到肉碎,再加上翠绿做点缀,赵逢云吞了口唾沫,道谢的话到了嘴边,就见她转手把骨头汤递给了楚赢。
“尝尝。”
楚赢接过碗,同样无视了一旁幽怨的赵逢云。
“我就不应该自讨没趣。”
深深叹了口气,赵逢云捂着备受打击的小心脏,准备要离开时,另一碗汤被送到了眼底。
他抬起头,对上了姜皎带着笑意的眼睛。
“喝完了,去叫胖子回家吃饭。”
赵逢云这才笑了,一口气喝完了大半碗汤,嚼着骨头肉碎,含糊不清地夸道:
“好喝!”
多在厨房待一息,赵逢云都浑身不自在,融不进姜皎和楚赢之间,他倒也识趣的不讨嫌,三两口喝完了汤后,马不停蹄地跑去了逐月楼,准备找胖子倒一倒苦水。
再没了旁人的声息,仅剩下姜皎楚赢二人,她手里胡乱找了些活计忙碌,念头则渐渐飘远,早不知跑去了什么地方。
腕上的玉镯无意撞上了碗沿,传出一声细微的碰撞,她陡然回过神,紧忙抬手查看,确定玉镯并未留下伤痕,才长吁一口气。
厨房里各种细碎的辛苦多,姜皎过往鲜少佩戴首饰,腕上忽多出个桎梏,她想起来时束手束脚,偶尔忘记了,又会不仔细地撞到某处。
正出神间,姜皎忽察到一道目光,落上了腕间玉镯。她骤然惊醒,纪起这枚玉镯是楚赢娘亲的遗物,现在到了她的手里,却忘了第一时间给他一个解释。
“楚赢,这...”
“既是赵老夫人交给你,自有她的用意。”
楚赢似早想到姜皎要说什么,薄唇溢出一声轻笑,注视着她的桃花眼,亦翻涌起潋滟的柔波。
修长的手指虚虚抚过玉镯,似不经意擦过姜皎微微泛红的掌背,但仅仅停留一瞬,只如错觉一般。
“这玉镯,娘亲生前很是喜爱,也曾开玩笑般嘱托过一些话,可惜过了太多年,我记不清了。”
眸底有怀缅之色一闪而过,不过情绪被立刻尽数压制,楚赢后退半步,依旧保持了最规矩的距离,如诱哄个不安的孩童般,缓声安慰道:
“无需在意,既是给了你,就是你的东西了。况且传闻玉料有灵,若落了什么损伤,是替你挡了灾祸,倒是让其发挥出了价值,怎都算不上可惜的。”
他三言两语的功夫,把姜皎的担忧在意,全部化成了灰,然后随意一拂袖,让一切轻飘飘地散在了风里。
姜皎一愣,无意识摩挲着玉镯,一时竟是连她自己,都不知此时的心里面,究竟是个怎样的想法。
每次面对楚赢,她皆不如平常来的持重,做不到冷静的分析利弊。
按理来说,在确定了楚赢的身份后,姜皎更应该和他保持距离,以争取在漩涡中保自身平安无事。
小小的逐月楼,承托不住皇室的恩恩怨怨,而一旦卷入其中,她莫说护着姜弃,怕不是连自身难保。
但他是楚赢。
纵然抛舍掉私人情感,姜皎亦无法否认,打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不论是各种大小事,她一直在承着楚赢的照顾。
彼此间纠葛不浅,她真能做到明哲保身?
冷眼等着楚赢某一日,再也不会回到逐月楼,从此再不相见。
红唇微张,姜皎头垂地越发低了,无数念头在乱糟糟的打架,谁也占不得上风。
许是脑袋实在迷糊的厉害,姜皎闭了闭眼,竟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脱口而出了句:
“那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挣扎了半天的言辞,终由着本心离了口,姜皎轻咬了下舌尖,感受到细微的痛楚后,彻底恢复了清明。
方才的斟酌,在此刻尽数落幕。
不管是以老板,亦或者友人的身份,姜皎都无法再继续装傻,来粉饰面对楚赢时的太平假象。
指腹一寸寸离了玉镯,她漆黑的眼眸望向楚赢,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愠怒。
“你那时候,年纪应该不大吧?一个没有母妃庇佑的皇子,定是受了不少的苦。是当今的皇上吗?他不想让你活着,于是送了你去战场?”
事态的发展,第一次彻底超出了楚赢的掌控。
他熟悉那双深湖一样的眼睛,总是无波无澜,偶尔掀起少许涟漪,也会以最快的速度风平浪静。
姜皎的喜怒哀乐,全被她努力藏匿起,虽然在楚赢看来,掩饰的并不算好,但如此清晰的露出火气,属实是第一次。
“姜皎...”
他一时怔忪,难得有了惊愕到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倒是姜皎皱起眉头,接着问道:
“边关战事平稳,不需要你继续打仗,所以你假死,彻底舍弃了皇室的身份,本意为了让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安心,告诉他你不会和他争斗。可他仍担心你会抢他的位置,于是决定斩草除根。霜降是他派出来杀你的一员,那你之前经常出去,也是为了处理这些事的?”
向来话少的小老板,忽一股脑的说出了好长一段话,还全是从前,刻意避让开的话题。
这可否能够代表...
楚赢微微颔首,口舌全数起了燥,桃花眼眨也不眨得盯着姜皎翕动的红唇,一时竟心如擂鼓,久久难以平复。
姜皎并不知他的想法,不在自身安危上,反而全数降临在她身,仍自顾自地道:
“既然如此,你无需再离开了,就让他知道你在这里。”
大概有了个模糊的主意,姜皎咬着指节,含含糊糊的建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