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五日过去,距离年关仅剩下不到半月的距离。
但和其他地方喜气洋洋的氛围相比较,逐月楼要显得清冷多,连挂在门口的红灯笼,都被换成了黄纸糊撑的简陋样式。
胖子仍旧每日准时准点前来报道,唯独进门前,多了一项探头探脑,在大堂盯梢一圈的过程。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莺歌。
说谎不容易,尤其是在双盛满迫切和希冀的眼睛注视下。
也不单单是胖子,姜弃同样低落了许久,赵逢云乍一看一切如常,只是比起大堂,更喜欢顶着风雪哆哆嗦嗦地去后院烤火打扇子。
悬了四角流苏的华贵马车,带着扰人的闹声,一路传进了花街深处,最后停在了逐月楼门口。
先有个小丫鬟率先出现,瞪着眼睛左右瞧了圈,见了四周简陋的建筑,她翻了个白眼,从鼻腔喷出一股嘲讽的气流。
“小姐,这里路实在肮脏,又滑的很,您这般的金枝玉叶,可千万小心些,不要摔着了。”
掀开车帘一角,她再次脆生生地说:
“您慢些,让华儿来搀扶您。”
“嗯。”
暖香气悄然流出。
女子柔嫩的手率先伸出,华儿立刻小心翼翼地拖住,边护着她下马车,边大声吩咐车夫:
“愣着做什么?你想冻坏我们小姐吗?还不赶紧过去叫门!”
训完了车夫,华儿瞥了眼逐月楼紧闭的大门,嘟嘟囔囔地道:
“没眼色,听到了声音,竟没抓紧来开门,真是活该把店开在这种地方,一辈子没有几桩生意。”
车夫不敢反驳,小跑过去敲响了门,开口时却有些结结巴巴的说不清楚。
“我..家小姐前来拜访,麻烦开...开一下门。”
“哎呀,话都说不明白,真是个废物!”
华儿听得不耐烦,然回身面向车里的小姐时,又换成一脸恭敬,规规矩矩地道:
“小姐,里面的人许是没听见,让华儿去叫门吧?他们竟敢让小姐您等,真是一群不懂规矩的蠢货!”
“去。”
得了吩咐,华儿眼睛一亮,先是推开了车夫,自己开始对大门连踢带打,嘴里还大声嚷嚷着:
“里面的人赶紧开门!装什么死啊?要是我们家小姐,因你们害了风寒的话,你们有几条命都担待不起知道吗?赶紧给我...”
话说到一半。
大门“嘎吱”一声开启。
胖子探出头,看清楚华儿的脸,先是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接着面容一板,没好气地道:
“吵什么?今个店已经关门了,要是想吃饭的话,明个赶早过来排队吧!”
“我们家小姐,屈尊降贵来你们这破地方吃饭,居然要等到明天?你以为你这是御膳房啊?”
华儿推搡着胖子,试图直接闯进逐月楼,奈何体型差距太大,她累得气喘吁吁,胖子却连眼皮没眨一下。
她又急又恼,尖叫道:
“赶紧的,若得罪了我家小姐,你们...”
越过了华儿,胖子看到马车前,一身锦衣华服的女子,当瞧清楚她的面容时,他忍不住一咧嘴。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姜小姐啊,和平日里风格差距太大,倒是让我一时没能认得出来。”
姜听荷扶了扶鬓角华丽的金珠流苏,结过身侧婢女递来的,用各色线绣满了图样的汤婆子,她高高昂着头,不去看胖子,只慢声发问:
“姜皎何在?”
曾经跟在姜盛茹身后,伏低做小的可怜庶女,如今摇身一变,摆足了张扬的派头。
奈何姜听荷的威风,在姜家里面耍一耍也就罢了,把这一套拿进逐月楼,可没人会吃这一套。
胖子环抱了双臂,懒洋洋地打量了她一番,拖长了嗓音道:
“在不在,你得先说有什么事,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跑过来要见我们小老板的。况且,也不是什么亲戚朋友。”
姜听荷皱了皱眉,打从摇身一变,从不起眼的跟班庶女,到继承了姜盛茹的一切风光后,再没谁敢和她这么说话。
主子心里面不爽快,华儿自然注意到,当即发作:
“大胆!你竟敢如此和我们家小姐...”
“消停点吧姑娘。”
胖子被吵得耳朵疼,不知姜听荷是从何处,找了这么个聒噪的雀儿在身边。但他毕竟心善,好心好意劝了句:
“她也就在你眼里面,是姜家了不得小姐,在其他人看来,和路边的乞丐没什么区别。里面随便出来一个,都能压死她,我要是你就小点声,免得让人听到丢人。”
“你...”
华儿瞪大眼睛,想再嚷上些什么,胖子却忽然回头,不知和谁说了什么,再次出现时,竟主动打开了大门。
“进来吧。”
招呼了一声后,胖子三两步跑进厨房,找出一碟子中午藏的脆辣椒,准备等下看戏时吃。
在华儿的搀扶下,姜听荷轻移莲步,踏进逐月楼后,嗅见朽木发霉的气味,不由捂了捂鼻子。
“行了。”
赵逢云靠在柜台内,手里掂着半杯温热的黄杏酒,眸底垂着三分醉态,他遥望着姜听荷,酒杯在指间晃了晃。
“也不是没来过,店里就这样子,若坐不惯凳子的话,可以让人回姜家,搬个好点的椅子来。”
听到他的调侃,姜听荷面色微变,制止住要训斥赵逢云的华儿,她问:
“姜皎呢?我这次过来,可是特地道谢的。”
“小姐,你是什么身份,这种小事让奴婢做就好了,怎值得您亲自跑一趟呢?”
华儿撅起嘴,用并不小的动静,嘟囔道:
“您身子骨不好,若不小心感染了风寒,指不定要躺多久能好。”
“你今个的话怎这个多?”
姜听荷皱起眉头,说出的乍一听训斥的意思,可语气里面,却没有一丝一毫怪罪的意思。
赵逢云和胖子都是人精,何况姜听荷志得意满,整个人飘在了天上,使出这红白脸的手段,怕不是连姜弃都能看的分明。
“说的真对。”
留在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胖子迈步去了后院,提高嗓门吆喝一句:
“小老板,有麻烦来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