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鲜血落进清水当中,激起涟漪无数,陈均接过帕子压上指腹,示意奶娘带仍在嚎哭个不停的婴孩上前。
没了父子情深,他看过去的眼神,宛如瞧着什么嘈杂的猪狗,粗暴地拽出婴孩娇嫩的手臂,陈均冷着脸,在那双胡乱挥舞的小手上,狠狠刺了几下。
才出生不久的孩童,哪里能受得住如此苦楚,他哭到打嗝,眼泪一滴滴下滚,嗓音很快沙哑,听起来尤为可怜。
奶娘张了张口,心里有些不忍,奈何此时的陈均,实在有些骇人,她不敢开口去劝,唯一能做的,唯有小心晃着襁褓,让孩子能分散些注意力。
鲜红沿着细莲藕般的手臂,一路滴进碗里,在陈均紧张的注视下,两滴血短暂的相融,又立刻分散。
事实彻底摆在眼前。
陈均吸了口气,原本残存的一分怀疑,在两滴血分开的瞬间,彻底消失不见。
“青莲,你有本事。”
怒极反笑,陈均看向青莲,唇角挑起残忍的弧度,他一手抓住襁褓,在奶娘的惊呼声中,将嚎啕大哭的婴孩高高举起
让他堂堂承议郎,给一个疯疯癫癫的醉汉当冤大头养孩子。
想到从前对青莲的宠爱,以及无数次抚摸着她的肚子,期盼陈家血脉的出生,陈均不由感到一阵强烈的怒气,直冲上了头顶。
为了青莲,他可是和谢婉,彻底撕破了脸。
结果她给的回报,是一顶遮天蔽日的绿帽子,以及让醉汉闹上门,使全京城都知晓承议郎的丑闻。
担心陈均真的下黑狗,摔死了孩子,谢婉悄悄挪过脚步,警惕地盯起了他。
不管大人都出做了什么孽障,尚在襁褓里的婴孩,终究无辜。
陈均沉默片刻,并未对婴孩做什么,似不愿脏了自己的手,把襁褓甩给小厮,冷声吩咐道:
“把这个小杂种扔出去喂狗。”
“啊?”
小厮一愣,抱着襁褓不知所措。
把一个话都不会说,揣着两泡眼泪,正含着手指头抽噎的小娃娃,扔到外面去喂狗,未免太过丧良心。
实在做不出这样的行径,小厮站在原地,既不敢违背陈均,又不好真去动手,全然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他纠结之际,姜皎无声无息地凑过去,低低说了一句什么,又暗中递了个东西,塞进了小厮手里。
小厮下意识收拢手掌,偷瞄了陈均一眼,他迟疑了会儿,到底向姜皎用力点了下头。
后方发生的一切,陈均并不知晓,更懒得再去看青莲和酒鬼生下的孽种一眼。
处理掉了小的,剩下一个大的。
“吃我的穿我的,还想要让我给你养孩子。”
陈均踩住青莲的面容,鞋底故意碾过她的鼻梁,将嘴唇撕出无数血口,他低下头,慢声细语地道:
“你的计划倒是好,可惜到此为止了。”
眼看陈均要发话处理青莲,方月奴立刻挽住他的手臂,身子软绵绵的倚上,从口里呼出的热气,缠上他的耳廓。
“老爷,你要杀了姐姐的话,是否太便宜她了?毕竟她可是差点让老爷的基业,被外人继承了呢。还差一点点的,就害死了老爷真正的骨肉。”
挽过陈均的大手,抚上自己的小腹,方月奴笑的温婉可人,然从口里说出的话,却让青莲脊背发凉。
“不如,关起姐姐如何?让她看着老爷官运亨通,过扶摇直上的好日子,自己却要一辈子躺在柴房里,如此才算做教训嘛。”
她连夸带哄的,听得陈均很是顺耳。
再加上方月奴肚子里面,揣着陈家真正的骨肉,陈均心里稍微舒坦了些,拍了拍她的手背,嗓音缓和了些:
“听你的。”
“老爷果然善心。”
方月奴的笑意越发开怀,鬓角贴上陈均的肩膀,她俯视着趴在地上,如落水狗一般的青莲,慢声细语地留下一句:
“姐姐,从今日之后,你不能再骂我了。”
青莲张大嘴,吐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然而没谁会在意她了。
往后的所有日子,青莲会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柴房,听着外面传来的欢声笑语,慢慢腐烂掉最后一块肉。
陈均虚虚扶住方月奴的腰肢,正要带她离去,余光扫见谢婉的身影,他下意识皱起眉,心底浮起无数怪异的情绪。
因一个青莲,他舍弃掉了谢婉。
结果青莲肚子里面的孩子,却并非是陈家的血脉。
得知到了真相,陈均面上闪过一抹复杂之情,想要下逐客令,然离口的语气,却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稍微客气了些:
“看够了的话,你们可以离开了。”
“没想到,看到这么有趣的一场戏。”
谢婉虚伪地拍了两下手,懒得遮掩对陈均的不屑,半眯起的眼,从下到上扫过他,她举起食指,左右晃了两下。
“你,活该。”
既然戏已经看完,她不再多留,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留给了陈均一道果决的背影。
赵逢云倒是不疾不徐,折扇开启,他发出两声惊叹的语调,从袖口摸出一锭银子,丢给了陈均。
“有意思,本少爷给的赏,再次若还有这热闹,记得喊我啊。”
分明是赵逢云肺腑之言,以及被打动至内心深处,才会给出的赏赐,陈均竟仿佛受了莫大的屈辱般,一张清俊的面容眨眼间阴了个彻底。
奈何没谁会在意他,赵逢云大步离去,姜皎也在扫过青莲一眼,估摸她没了救,也随之走出了陈家的大门。
等上了马车,离了陈府有一段路程,三人对视了一眼,皆忍不住大笑出声。
赵逢云最为夸张,眼角有泪渗出,用力拍了两下马车,他勉强缓过一口气,捂着胸口道:
“实在是太...太有趣了!你们看到陈均的脸没有?他真被气疯了!”
谢婉同样开怀,靠在马车的角落,她一边揉着发酸的下颌,一边点头说:
“估计等我们走,陈均怕不是要再闹一场。”
“是啊!”
赵逢云长出一口气,忽想起了一件大事,猛地停止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