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袅袅。
姜皎从竹筐里捞出一截胖乎乎的新鲜莲藕,先去头尾,再削外皮,之后被送进清水浸泡。
五花肉剁碎成泥,附上数种佐料,腌制片刻后,分出一部分肉泥,用竹签送进莲藕的孔洞当中。
油封莲藕上下两端口,使得最外层的肉泥半熟后,姜皎重新烧热油,下了葱姜炒出香味,又把剩下的肉泥,放进了锅中翻炒。
香味悄然散开,五花肉均匀的分层,使得荤味极厚,却因姜皎的调制,而无半点的腥气。
锅中填水,下豆豉,莲藕至火候正好时,收浓汤汁。再辅以一层薄油,使得被煮成了金棕色的莲藕,多了一层油润的亮光。
将原本整段的莲藕,切成均匀的厚片,随意摆进白瓷盘子里,姜皎送上桌,道:
“莲藕酿,新菜。”
“说来,也到了莲藕下来的季节。”
谢婉端坐在桌前,笑意盈盈地提起筷子,夹起一块莲藕酿,送到眼前细细打量。
“这里面,放的是肉?”
姜皎点点头,在她对面坐下,道:
“猪肉酿进莲藕里,然后煮熟的。”
“从前吃莲藕,大多只在菜里当配角,偶尔占了正位,也大多是糯米藕这类的甜食,难道见到咸味儿的主菜,倒是难得。”
莲藕酿送到唇前,浓郁的香味儿悠悠钻进鼻息,谢婉禁不住咬下一口,却是立刻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她当真没想到,填满了猪肉馅,又经过煮熟的莲藕,竟仍能是脆爽的口感。
因火候掌握的绝佳,莲藕熟的恰到好处,牙齿破开外壳后,内藏的肉馅喷香弹牙,咀嚼之时,丰盈的汁水险些没溢出唇角。
“味道真不错。”
谢婉吃完了一块莲藕酿,不由长出了一口气,平日里寡淡的食欲,因这一口被彻底打开,她来了兴致,问:
“有酒吗?能不能同你讨一杯?”
姜皎放下筷子,眉微微皱起,道:
“有,但你的身体...”
“没关系的,今日难得心情好,还有个好事,想要和你说一说呢。”
听见谢婉难得轻快的口吻,姜皎没再拒绝,热了一壶黄杏酒,给她倒了半杯。
“先慢慢少喝点,若是没有哪里不舒服,再继续喝。”
“你这小小年纪的人,却总是一副老学究的口吻。”
谢婉端起酒杯,到底遵照了姜皎的吩咐,没有一口饮尽,先小小抿了一口黄杏酒入腹。
甜丝丝的酒气瞬间占满了口腔,柔滑的热流一路滚下喉头,竟是连带着五脏六腑,一并的通泰舒畅。
她眯起眼,感受着意识难得的迷蒙,单手撑起额头,谢婉的目光恍恍惚惚地落向姜皎,笑着道:
“厨艺绝佳,酒也顶尖,你这小姑娘,究竟有多少本事?”
姜皎没回她的话,只将参茶推过去,又盛了一碗热粥,送到谢婉手边,之后才随口问了句:
“你丈夫,要提前回来了?”
“你怎知晓?”谢婉有些惊讶,再次抿下一口酒,她摇着头感慨道:“到底瞒不过你,我昨日接到消息,他会在中秋节当日抵京。”
豆沙包被咬下一块月牙状的边角,姜皎的神情稍稍缓和些,说:
“好事。”
“我想去迎一迎他。”
一杯酒下了肚,谢婉再次倒了一杯,许久不曾如此放肆过,连带着酒量也跟着下降,额心阵阵发昏,眉眼间缱绻的爱意,却逐渐褪去了遮掩。
“让他一回京城,第一眼便能见得到我。”
看她高兴,姜皎没有阻止,同样喝下一口黄杏酒,然后问:
“你可知具体的时辰?”
“应是下午吧?”
谢婉扬起唇角,神态如小二八年华的小女儿般,面庞浮起一层薄红,手指无意识地点动桌面,她连看了姜皎几眼,似有什么话想说。
“若是你有空的话,能否...”
红唇张张合合了半晌,即使借着酒劲,谢婉依旧没能把话说完。
姜皎想要询问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响起,紧跟着房门被敲响,姜弃脆生生的嗓音传来:
“姐姐,姜贵又回来了!”
“知道了,这就过去。”
先应了一声,姜皎站起身,看了眼醉眼朦胧的谢婉,不放心她这幅模样独自回家,于是道:
“我要去姜家一趟,应会回来的很晚,现在时辰不早了,你若是方便的话,可否等下带小弃黑狗去你哪里住,帮我照看一下他们?”
谢婉知姜皎,既是担心姜弃,又是惦记她饮了酒,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若不然,她大可把姜弃,托付给更加数落的胖子苏娇娇的他们照顾。
习惯了姜皎口不对心,她慢慢点头,轻声道:
“好。”
姜皎这才放了心,离了卧房后,她没急着去见姜贵,先嘱咐姜弃看着点谢婉,免得她一时兴起,喝了太久的酒,伤了才养好些的身体。
姜弃乖乖点头,跟在姜皎背后,亦步亦趋地进了客厅。
本在大堂来回踱步的姜贵,在看到姜皎到来时,当即两眼放光,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将银票送上,道:
“一千两银票,跟我回家去吧。”
“不急。”
姜皎接过银票,仔细清点了一遍,确定数额没有问题,她才不紧不慢地收进袖口。
等在一旁的姜贵急的不行,几次想要开口催促,又怕姜皎改了念头,只能强行克制住急躁。
他以为姜皎确认过银票,就会乖乖跟他走人,谁知道她亦然站在原地,没有一点要动身的意思,不慌不忙地问:
“二哥回去之后,应被爹好生赞赏了一番吧?”
姜贵嘴角一抽,生生克制住心头的怒火,嘴角强行抬起一寸,道:
“哪里,爹日理万机,哪会在意这些小事。”
“这样啊。”
姜皎了然地点点头,余光扫见姜贵的脸色,已比来时要沉了不少,她轻笑一声,没再继续耽搁,整了整袖口,道:
“放心,我不会骗你的,现在走吧。”
为了使姜贵放心,她主动走出逐月楼,到了马车跟前,同他颔首示意。
姜贵眉宇间的阴沉,终于散了些,然等到他上了马车,却发现车内,早已先等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