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过半。
有人影快步赶向逐月楼,在门口踱了两圈步子,最后才伸出手,试探性地敲了两下门。
“有人在吗?”
担心打扰了店里人的休息,他嗓音被压的很低。
但没能等到回应,店门先晃了晃,似被谁从里推开一条缝隙,来人下意识凑近去看,却没想在门缝最下方,对上一只毫无情绪的黑瞳。
“哎呦!”
着实被吓了一跳,他连忙后退,险些没摔出个屁股墩。
门口的动静闹得不小,姜弃揉着眼睛进了大堂,在黑狗头上拍了下,含糊不清地问:
“黑狗,怎么了?”
黑狗歪过头,有些嫌弃地抬了抬脑袋,示意他店外有人。
“唔?”
姜弃这才提起些精神,先靠上前一步,瞧清楚来人面容,确定了他并非姜家人,才开了门,道:
“是客人吗?还没到开门的时辰,请您晚点来,或者先在外面等一会儿。”
“不...”
掌柜连忙摆了两下手,到了嘴边的话,在留意到姜弃稚嫩的模样时,骤然顿止住。
他想了想,故意言辞不清地说:
“我是王掌柜,之前你们这里的姜姑娘,在我们那里定了点东西,现在已经做好了,我特意过来通知一声。”
姜弃眨了眨眼,没有放下心里的戒备,只客客气气地道:
“您请先稍等一会儿。”
重新关上了店门,他和黑狗知会了一声,让它先留在原地盯梢,之后一路小跑撞进了姜皎怀中。
“姐姐!”
软软糯糯的嗓音入耳,姜弃抱住姜皎的手臂,昂起小脑袋,说:
“外面有个人找你,说是你在他店铺里,定了个什么东西,现在已经做好了。”
“知道了。”
姜皎从盆里取出打湿的帕子,趁着温度正合适,覆上姜弃的面颊,不轻不重地擦了两下。
“我过去看看,你先洗漱。”
“嗯。”
姜弃本想跟上她,听了姜皎的话,才乖乖停在原地,将一张圆滚滚的小脸蛋,全埋在帕子里。
黑狗蹲在门口,姜皎走近时,它低低叫了一声,蹭了蹭她的腿,然后慢慢蹲趴在地,尾巴悄悄晃了两下。
随着店门再次开启,王掌柜可算见到了姜皎,他当即眼睛一亮,左右瞧了一圈,没见到姜弃跟上来,才压了声响道:
“客人,我是棺材铺的掌柜,您定的棺材已经做好了,现在就在铺子里,我特意前来通知您!”
“知晓了,我等下...这就跟你过去。”
得知了棺材做好,姜皎迟疑了下,到底断了等打烊过后,再安葬八姨娘的念头。
回去取了积攒的银两,连带着一盒金叶子,也被揣进了怀中,她郑重地捧起八姨娘的尸骨,和赶来的楚赢一起,赶往了棺材铺。
“就在这儿!请看!”
王掌柜走在前,一踏过门槛,忙伸手指向放在大堂正中央的棺材,口里紧着又道:
“虽只用了两日多的时辰,就做好了这么一口上等棺材,但还请客人放心,我们绝没有偷工减料,更没有省下任何一道工序。”
他抬起手,生怕碰坏了似的,在厚实的棺材盖上,轻轻拍了两下。
“说起来,我开了这么多年的棺材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上等的木料,真让我做坏了,我也是舍不得。”
曾做梦都不敢想,只存在于听闻当中,从未亲眼见识到的木料,王掌柜竟有机会,将其亲手做成一副上等棺木。
他搓着手,一脸掩不住的激动。
姜皎不懂棺材木料这些,亦看得出来眼前这口棺木,和一旁用柏木松柏木,所制作出的成品,即使仅打眼一瞧,也能看出明显的差距。
不知楚赢送来了何种木料,材质极为厚重,触之能察得一阵凉意,颇有沉重肃穆之感。
“很好。”
姜皎倒也干脆,直接拿出了银票,数出四百两,送到了王掌柜面前。
“超过了两日,算在五日之内,这是说好的四百两银子,你点一点。”
忙不迭地接过了银票,王掌柜一瞄便确定了数额,心下彻底落定,他一边将银票揣进袖口,一边向姜皎,陪了个笑脸。
“除了棺材之外,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想向您道谢来着。”
“什么?”
“是我家姑娘。”王掌柜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眼神飘向后门,小声解释道:“前几日一直不肯好好吃饭,我都急坏了。但那天我做了一份您说的卤肉,配上了小青菜和卤蛋一起,她竟吃了一大碗,连平日里绝不吃一口的青菜,也伴着饭一起吃光,给我高兴坏了!”
一提到自家女儿,他霎时间神采奕奕,比方才收银子时,还要更多出几分精神,连看向姜皎的眼神当中,也增出不少的感激。
姜皎倒没觉得有什么,客气道:
“那就好。”
本想直接的将棺木带去城外,然捏到掌心里的银票,她忽又想起了一事,忙看向身边的楚赢,问:
“这幅木料,要多少银子?”
王掌柜一时分了心,还以为姜皎是在询问他,正准备要回话时,楚赢先一步道:
“我一个熟人,做的是木料生意,因此给了个友情价,要二百两银子。”
“二百两。”
姜皎微微颔首,欲提起银票的手指一顿,似感到了有些不对劲,她看向王掌柜,问:
“真的只要二百两?”
被两道视线注视,王掌柜抹了把汗,心想着这小夫妻自个之间的事,怎莫名其妙的牵扯到他身上去了。
略迟疑了下,他按照楚赢之前的吩咐,一字一句地道:
“这块樯木,若放到市面上,卖个三五百两不成问题,但若是有熟人的话,二百两银子也差不多可以。”
他说着话,却暗搓搓的,向棺木投去一道歉疚的注视。
樯木本为罕见物,平日里一小块都难求,何况是用来做成棺材,说是价值连城也不过为。
王掌柜开了好些年铺子,京城一些达官贵人家里,用的也是他做的棺材,但还是头一次,见识到这么大手笔。
但他奇怪的事,楚赢费出的心思,却好像并不愿让姜皎知晓一般。
有了王掌柜做保证,姜皎皱起的眉稍稍松缓了些,可她到底没将银票给楚赢,从袖口掏出一巴掌大的小木盒,她单手送上,道:
“这个,你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