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快帮我看看,我身后好像有个什么东西?”
小厮牙关打颤,险些没咬到舌头,森寒一阵阵透过衣领,像是有谁贴在他的身后方,将冰冷的吐息洒向他的脖颈。
无人回应。
他的同伴忙着开棺弃尸,根本无暇顾及他。
不知卡住了什么,棺材盖仅开启了一部分,便再也不能推动,顺着狭小的缝隙向里看,能隐隐窥得一截惨白的手臂骨。
“喂!你怎么不说话啊?!”
小厮等不到回应,禁不住再次开口,然语气当中,抖得甚至带上了哭腔。
“少一惊一乍的,天都要亮了,难道还会有鬼不成?”
被吵的有些烦,另一个小厮挽起袖口,刚要加大力道,将棺材盖打开时,余光无意扫过对面,却似瞧见了一道怪异的黑影。
影子身形细长却微微佝偻着,一头长发盖住了面容,叫人看不清楚模样。
他先是一愣,正打算要细瞧时,乌云恰巧袭来,原本有几分蒙蒙亮的天色,霎时间变得昏暗无光。
连带着刮在身周的寒风,亦突然凌冽非常。
两个小厮皆惊了惊,不等他们作反应,一道阴恻恻的嗓音,趁着不留神的功夫,钻进了耳畔。
“我死的好惨呐...”
“啊!!!”
惨叫划破天际。
小厮们无头苍蝇似的,连路都不看一眼,蒙头飞快逃窜,只恨爹娘没给他们多生出一双腿,生怕跑得慢了落在后面,成了八姨娘的替死鬼。
视线当中没了小厮的影子,赵逢云一撩长发,双手环抱在胸前,向着不远处抱怨道:
“为什么要我做这种事?我身娇体弱的,万一他们两个反应过来,打我一顿怎么办?”
乌云散开。
暖融融的晨光之下,是并肩而立的姜皎楚赢。
“赵逢云,多谢你了。”
她郑重道了谢,快步赶上前,借着东方升起的光亮,终于看清楚的棺木的全貌。
用的是最下等的杉木料子,薄薄的一层,被蛇虫鼠蚁咬的千疮百孔不说,因从地底掘出的缘故,棺材上沾满了脏兮兮的烂泥,更显得破败不堪。
即使是普通人家,用来下葬的棺木,也不会如此简陋随意,何况即使在京城,也算得上富贵的姜家。
姜皎闭了闭眼,有些难以面对这幅凄凉的场面,袖下的手指紧了紧,她哑着嗓子,缓缓道:
“是我来得晚了。”
死人无法给出回应。
只有微风,敛去所有凉意,从姜皎面颊轻轻拂过。
楚赢跟在她的身后,神情比往常郑重了许多,将斗篷解下,披于臂弯之间,他低声道:
“姜皎,时辰不早了,等两个小厮反应过来,就不好带伯母离开了。”
“嗯。”
姜皎微微颔首,掌心覆上棺材盖,没用多少力道,便使得藏于黑暗中的森森白骨,重新见得天光。
嗅得腐朽的尘味,赵逢云下意识想要后退,但转念一想,棺材内装着的,并非凶人恶鬼,而是姜皎姜弃的生母。
既然自己人,那有什么好怕的?
见姜皎盯着白骨,有些走神,赵逢云偷瞥了楚赢一眼,小声提醒道:
“棺材不能带走,不然太明显了,会被发现我们带走了伯母的尸骨的。得让姜家的小厮,把棺材带回去,让姜福来他们以为,姜姜还有把柄,落在他们手里,这样方便之后行事。”
“知道的。”
姜皎回过神,向来见惯了鲜血白骨的眼睛,忽然有些发花。
好不容易定下了心神,她暗中道了句:
“得罪了。”
收拾好了八姨娘的尸骨,姜皎抱紧了怀中鼓囊囊的斗篷,原寻不到几分血色的面容,此时更加惨淡的几分。
赵逢云乍一看她,甚至要以为,她随时要倒下,随着八姨娘去了似的。
心里有些担忧,他从怀里摸出几缕兽类的毛发,随意洒在棺材内部,以及附近四周。
等忙完了这些收尾的琐事,远处已隐隐能见到,两个小厮飞快奔来的影子,赵逢云撒腿就跑,等回到了马车上,他顺了口气,偷偷问赶车的胖子:
“小老板没事吧?”
“没事。”胖子一甩马鞭,抽空回道:“楚公子陪着呢。”
“那还好。”
赵逢云松了口气,从袖子里摸了一会儿,取出一条发带,简单一束长发,他叹道:
“跟自己血脉相连的生父兄长斗智斗勇,仅为了夺回娘亲的尸骨,这全是什么破事啊?”
胖子没搭理他,嘴角绽出一抹狞笑,手掌攥成拳头,在半空用力挥了两下,恨恨道:
“先去棺材铺一趟,姜家不待见姜姜和伯母,咱们就把最好的棺材买回来,再抬着伯母,围着姜家转两圈,让她看一看,那些畜生不如的杂碎现在的惨状。”
“可别折腾了。”
紧着晃了两下脑袋,赵逢云生怕胖子打草惊蛇,连忙劝说:
“姜姜不大精神,此事又不能让小弃知晓,若不然他也要难过的。”
他到底放不下心,回头看了一眼晃动的车帘,低低叹息一声:
“娘死的早,爹不疼姐不爱的,还有个年幼的弟弟要养,怎么全天下的倒霉事,都能让姜姜碰上啊?”
车厢内一片寂静。
姜皎抱着斗篷,坐在马车的角落,她半阖着眼,神情间看不出喜怒,唯独眼底的泪痣,许是因面色太差的缘故,仿比平时更加鲜艳了些。
敛默之际。
一阵熟悉的温热覆上了她的手背。
“楚赢?”
姜皎睁开眼,即使不曾特意去看,也知晓靠近身侧的人是谁。
指尖微微一抖,然她跟着楚赢盯了一晚上的姜豪,整整一夜未眠,精力消耗殆尽,竟是连一动也动不得了。
“是我。”
楚赢应了声,靠的更近了些,手臂环过姜皎单薄的肩,将她整个人拢在了怀中。
这行径过于亲密,远远超过了他们平时的相处的距离。
姜皎蓦然睁大了眼,身躯僵硬了一瞬,又在感受到楚赢身上滚烫的温度时,而慢慢放松。
她察觉不到任何冒犯之意,楚赢主动的靠近,不过是为了,让她有个更舒适的靠垫,能够短暂的休息一会罢了。
“我没事的。”
身躯不知不觉软下,姜皎靠在楚赢的胸膛间,嗓音轻的连她自己,都听不大清楚:
“只是有点困罢了。”
“睡一会,等到了地方,我会叫醒你的。”
下颌蹭过姜皎的发顶,楚赢垂眸注视着她的睫羽,桃花眼底浮起潋滟的柔情,语气愈发低柔。
“莫要担心,不论发生什么,我一直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