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深夜。
姜贵信步踏过门槛，视线扫过打瞌睡的婢女，带着低眉敛目的姜听荷，直接走到了窗前。
婢女被惊醒，连忙站起身，正准备开口时，姜贵似背后长了眼睛般，打断道：
“我们是来看望大哥，无需你在这里伺候了，先出去吧。”
“可是...”
婢女面露犹豫之色，脚步定在原地，余光不停瞄着床榻，不知该如何是好。
仿看出她的为难，姜听荷主动上前，将手里捧着的炖盅，放到了桌子上，稍稍提高了声响道：
“娘方才吩咐炖的补汤，刚到了火候，我特地送过来给大哥。没想到路上恰好碰上了二哥，我和他一起在这里待一会儿，若是大哥醒了，自照顾他用汤，你无需担心。”
她一句话，也不知说给谁听。
乍一入耳有几分颠三倒四，若仔细琢磨，既能意识到她同姜贵竭力撇清的关系。
姜贵听得出来，嘴角隐蔽地撇了撇，倒也并未多说，他大步走到床榻上，看了眼双眼紧闭的姜豪，故意叹道：
“大哥睡着了，倒也好。”
姜听荷抿了抿嘴，轻手轻脚地靠近姜贵，同他隔了约莫两步远的距离，悄悄探出脑袋，去偷瞄姜豪。
半晌没能得到应声，姜贵并不在意，一边长吁短叹，一边故作感慨地道：
“当初姜皎被赶出姜家，我还以为她迟早有一天，在外面待不下去，要灰溜溜地跑回家来道歉认错。谁知道她本事不小，不真在外面站稳了脚跟，甚至还和子车家联手，让爹绊了个跟头。”
他回过头，一双眼盯紧了姜听荷，使她头皮发麻，无法继续装聋作哑，只得硬着头皮道：
“是啊，这次大哥的事情，我猜也和姜皎脱不开干系，她太过狠毒了，什么恶行都能做得出来，栽赃陷害...自然也是手到擒来。”
“其实有一件事，我不知当不当说...”
姜贵背负双手，脚步暗暗挪向床榻，余光盯紧了姜豪抽搐的眼睑，藏下了嘴角泛起的弧度。
刻意停顿了片刻，直到姜豪快要按捺不住时，姜贵终于继续说：
“据说，姜皎想要用大哥的名声，威胁爹交出八姨娘的尸骨，以及金迎食庄。但她偷鸡不成蚀把米，被爹反过来训诫一番后，竟未曾露出半点颓败焦急之色。”
他再次止了话头，有心想要姜听荷发问。
猜中了姜豪的心意，她在心里暗骂一声，压着火气道：
“你是说...”
“我猜她是不是已经得知了八姨娘尸骨的下落，正准备将其偷走，好再无顾忌的，宣扬大哥的事。”姜贵话音落下，自己先忍不住摇了摇头，“当然了，只是一个猜测而已。若姜皎真的夺走了尸骨，她对付起大哥来，岂不是再没了任何顾虑？到那个时候，以她对大哥的憎恨程度，大哥怕不是要彻底...沦为全京城的笑柄了。”
若非此时站在姜豪的床头，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姜贵怕不是要笑出声。
用两声咳嗽，他勉强的挡住语气里的笑音，可心里头实在畅快，得意几乎要溢出眼角眉梢。
再次居高临下地看过姜豪一眼，姜贵对着床榻，掸掉袖口的灰，语调轻慢地留下一句：
“大哥，好好休息，你一定要恢复好才行啊。”
他转身离去，背影不同往常的谨小慎微，反而透露出几分意气风发。
姜听荷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般，她本想离去，但迟疑了下后，手指尖忽地捏紧了袖口，喃喃自语道：
“被姜皎找到八姨娘的尸骨，岂不是连最后，能扼制住她的把柄，也消失不见了？那当如何是好啊？难道要同娘讲一讲，把尸骨抓紧藏起来才行吗？可是娘也不知尸骨在何处，爹又在忙着羊家的事...”
用力晃了两下脑袋，姜听荷叫来了婢女，把补汤交给她，自己也小步离了姜豪的卧房。
她不曾注意到，当踏出门的同一刻，原本昏睡在床的姜豪，猛然睁开了眼睛。
如小蛇般的血丝，在眼白攀附生长，他一口牙几乎被生生咬碎，左手紧捏成拳，在婢女惴惴不敢地靠近时，姜豪豁然起身，一巴掌扇上她的脸颊。
“啊！”
婢女惊呼一声，面皮当即红肿，痛意翻涌而来，她不敢再嚷，含着眼泪跪在了榻前。
姜豪从头到尾不曾看她一眼，视线紧紧锁住门庭，从牙缝里挤出的声响，更是阴沉的怕人。
“姜皎，你想要尸骨，没那么简单...我就是将八姨娘挫骨扬灰，也绝不让你得逞！”
惊雷划破天际。
晃在姜豪眉眼间，显出一抹惊人的严寒。
再躺不下去，姜豪翻身而起，点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厮，不曾同任何人知会，趁着月黑风高的功夫，偷偷离开了姜家。
他并未走的太远，只同姜家隔了七八条街的距离，他带着人穿行在漆黑的小巷，最后左右张望一圈，看四下寂静无人，伸手推开了一扇院门。
阴风扑面而来，伴随着难闻的土腥气。
两个小厮同时捂住鼻子，面露恶心之色，却又在瞧见躺在院子里的薄木棺材时，皆瞪大了眼睛，显出慌怕的神态。
任他们如何去想，也猜不到被姜豪带出姜家的目的，是来见个死人。
大晚上的，和腐朽了大半的棺材面对面，里面还指不定放了具死了多久，成了何种凄惨模样的尸骨。光是一想到那场面，就让人脊背发寒。
“死人而已，怕什么？！”
姜豪看出小厮的迟疑，回头狠狠瞪过去一眼，怒道：
“少给我磨蹭，把棺材送到城外去，动作快一点，若是让人发现的话...小心你们的腿！”
“是...”
两个小厮不敢违逆他，互相对视了一眼，壮着胆子迈步上前。
随着靠近棺材，难闻的气味再次袭来，半腐半烂的臭充斥了呼吸，他们尽力摒住气，却还是在挨近棺材时，陡然瞪大了眼睛。
“这里面...好像有什么在动？！”